第69章 梦(1 / 2)
黎明时分,山林中鸟鸣四起,伴随惊慌扑棱翅膀的声音。军火仓库灯火通明,最大库房外的空地上,四十余具尸体横陈,七名身着纯黑作战服的白狮成员正在清点死亡人数。
西侧仓库传来脚步声,手拎狙击枪的alpha正拖着最后一具尸体走出来,挥手甩在地上,脚踩着尸体肩膀将其翻过身,露出还在汩汩冒血的眉心。
“四十五人,确认无误。”一名成员询问alpha,“队长,现在放烟幕弹指示具体位置吗?”
顾昀迟拉下面罩,快速扫了一圈:“卫行呢?”
话音刚落,耳麦中传来卫行微微喘气的声音:“6号仓库,有定时炸弹,未显示倒计时。”
“通知军队,车辆和直升机停止前进,立即撤退。”顾昀迟将狙击枪扔给队友,“所有人上车,最快速度离开。”
他说着所有人,自己却反身朝6号仓库跑,成员们一时忍不住纷纷喊:“队长!”
顾昀迟头也未回,飞速进入仓库。卫行正蹲在几箱弹药之间,顾昀迟快步过去,看到地上闪烁着红点的炸药包,没有计时屏,无法确认倒计时是多久,五分钟、三分钟……或是下一秒。
“定时开启的,所以一开始探测不出来。”卫行仔细观察引爆装置,“幸好一进来就屏蔽信号了,不然遥控器一按,大家都得完蛋。毕竟是军火库,真炸起来,死的可就不只是我们了。”
顾昀迟平静道:“这种话留着拆完再说。”
“搞不好下一秒就炸了呢,不多说点怎么行?”
现实中大多数爆炸物并没有线路选择,不存在剪对线就算拆弹成功的情况,更大的可能是无论剪掉哪根线都会引起爆炸。顾昀迟半跪在地,从卫行的战术包里取出液氮冷却枪递给他。
卫行接过冷却枪,对准了喷在起爆器上,零下两百度的超低温将其瞬间冷却,随后他取出工具,把已经无法正常运行的起爆器拆下。
“完事儿。”卫行又确认了一遍,彻底损坏起爆器,“我估计倒计时在两分钟左右,挺走运。话说我这次出来前刚重写了一封遗书,还以为这就要用上了。”
“怎么,很遗憾?”
“我说顾队,你这张嘴巴不要太毒。”卫行收拾好工具,“我还记得你军校四年都没写过遗书,上头逼着你写,你就拿几张白纸糊弄,结果三年前去北战区前突然就愿意写了。我一直想问你来着,怎么你是觉得北战区比咱们白狮队要更危险吗?好像不对吧。”
顾昀迟拍拍手套上的灰尘,语气淡淡:“想写就写了。”
两人起身穿过弹药箱,卫行正要说什么,顾昀迟忽停下脚步,抬手制止他。
嘶嘶——极其细微的声音从角落里冒出来,与此同时,佩在腰侧的有毒气体检测仪开始发出警报。
卫行吞咽了一下,察觉喉咙中的异常,转头看向顾昀迟,对方却已扣好护目镜戴上防毒面罩,转身向声音来源跑,一边命令他:“出去!”
军火库的管道很可能与山下连通,一旦毒气沿着管道通向城镇居民区,后果无法设想。卫行拉起面罩捂住口鼻,冲出仓库,在剧烈咳嗽中通知队友返回。
绕至仓库角落,顾昀迟找到阀门,但这只是气阀之一而非总阀门,立即在周围巡查一圈,很快发现一个没有完全归位的弹药箱,底部露出地室门一角。
推开弹药箱拉起地室门,浓重数倍的毒气迎面涌来,随身携带的设备防毒作用有限,大脑开始剧痛,顾昀迟屏住呼吸,踩着木梯利落地跳下去。
为阻挡外来者关闭总阀门,地窖中的气阀至少有十个,嘶嘶吐着毒气。喉咙中涌上腥甜的血味,顾昀迟按亮灯,手扶了一下墙壁稳住身形,确认总阀位置,迅速上前拧紧。
仓库外的卫行紧盯着表上的时间,二十五秒,三十九秒——他咬了咬牙,戴上面罩只身冲回去。
角落里的气阀已安静下来,拆弹时的心率都能保持平稳如常,此刻心脏却几乎提到嗓子眼——卫行沉沉喘着气,看到不远处地面,黑洞洞的一个出口,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扣在边沿。
他飞快冲过去,在未散的毒气中拉住那只手,将顾昀迟拽上来,扶着他往外走。
折返的队友也已到达,飞奔上前架住两人。到了室外空旷区,成员摘下顾昀迟的面罩,露出alpha泛着青白色的面容。
顾昀迟紧闭着眼,喉结动了动,低头吐出一口乌黑的血。
从温然消失在那场爆炸中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顾昀迟从未梦见过他。
军校课程繁重而紧凑,不给人以喘息空间,顾昀迟以再正常不过的状态,有序完成每一项训练,得到优秀的评级,获取荣誉的奖项,是所有人眼中优异拔尖前途无量的顾昀迟。
未曾流露消沉、低落,只是冷静的,沉着的,是这样的顾昀迟。
就连顾昀迟自己也这样以为了。
直到第九个月,一场易感期爆发,s级alpha信息素引发训练场内近80%学员的排斥反应,出现不同程度的头痛、眩晕和耳鸣,而顾昀迟被紧急送往军医院进行隔离。
关于医生是怎样使自己安定下来,不记得了,在闭上眼睛前,能想到的只是上一次易感期,omega不停哭着,告诉他‘我要走了’。
手心一片潮湿,不知是汗,还是九个月前温然的眼泪。
接着他陷入昏迷,又在深夜醒来,听见有人敲病房门。
他听到熟悉的声音,很轻地叫:“顾昀迟?”
顾昀迟缓缓看向房门,几秒后,门被小心地推开一道缝,露出温然的半张脸,又叫他:“顾昀迟?”
没得到回应,温然还是打开门走进来,一直走到隔壁病床旁,在床沿坐下,他身后是透明玻璃窗,夜晚的天幕深蓝,像一片海。
顾昀迟躺在病床上,一语未发,目不转睛的,紧紧盯着他。
“你怎么了。”温然坐在病床边,还是用那种声音、那种担忧的语气,睁着圆圆的眼睛,问他,“你不是已经好了吗,为什么又有易感期了?”
仍是没有说话,顾昀迟的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温然脸上,胸口急促起伏。
温然也没有再问了,坐了一会儿,低着头安静片刻,说:“我要走了。”
又是这句话,最不想听到的话。
只是喉咙发不出声音,四肢也无法动弹,顾昀迟唯有看着温然起身,看他走到门边,出去,又转回身将门拉上。温然的脸在阴影中看不清,轻声说着告别的话:“顾昀迟,我走了。”
门关上,咔哒一声,顾昀迟忽喘出一口气,动了动指尖,束缚感消失,同时也睁开眼睛。
他转头看着那扇门,一直到清晨,没有敲门声,也没有温然叫他的名字。
是九个月以来第一次梦见温然,也是经历的最后一次易感期,随着身体的恢复,因omega的死亡而早就淡得可以忽略不计的永久标记也彻底消失。
后来顾昀迟开始执行任务,受过许多次伤,只有这种时刻下,昏迷做梦的时候,温然才会来看他。
还是安静地坐在一旁注视着他,背后是深蓝色夜空,问他怎么受伤了,脸上露出难过和担心的神色,又很快说要走了,然后和他告别。
而顾昀迟被困在这样的梦中时,总是无法开口、行动,默默看着温然出现又消失,醒来后盯着病房门直至天亮。
偶尔场景不在病房中,梦里的温然好像不愿意讲话,穿校服背着旧旧的黄色书包,很孤单地站在树下,双手抓着书包带子,远远地、无声地看着他。
所以顾昀迟想,温然应该是怪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