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2 / 2)
季绾不觉得他昨日所为是孟浪驱使,更不会将他视作登徒子,只觉得他里内闷坏,喜欢捉弄她,“先生说到做到?”
“说到做到。”
伴着一点儿别扭,季绾言不由衷地问道:“家中备了膳,咱们不回去,公婆会不会有微词?”
“你嫁给我之前,尚且自在,不受约束,嫁我后就要做循规蹈矩的闺妇,那嫁人有何意义?”
百鸟有巢可归,亦有广袤天空飞旋,妇人为何不行?
季绾被他的话触动,终于愿意放下别扭,“去哪里餐叙?”
“念念可有想吃的口味?”
“想吃辣。”
婆家口味清淡,既外出餐叙,季绾便想换换口味。
君晟点点头,抬手与二楼的老者打个手势,带着季绾离开了书肆,留下花圃前的手推车。
大鄞朝无宵禁,日落喧阗,华灯绚丽。
两人并排走在街市上,在遇见比肩接踵的人潮,君晟会错后一些,将季绾护在身前,却会刻意保持一段距离,不至于唐突她。
附近街面上有一家辣锅经常座无虚席,君晟打算带着她去尝尝。
辣锅馆子的对面是赫赫有名的望月楼,达官显贵聚集之所,自打吟玉楼被烟火点燃处在修葺中,望月楼的生意更加红火,但今日不同,有贵客包场,小楼周围戒备森严,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辣锅店分甜辣、香辣、酸辣、麻辣、干辣,锅底也分鱼锅、蹄锅等等,种类繁多。
今日客未满,刚好有位置。季绾询问过君晟,选了麻辣口味的鲈鱼锅,又点了几样店里的特色小菜。
坐在临窗的雅间,闻着香气四溢的鱼锅,昨日那点不愉快烟消云散,季绾闷头夹菜,总感觉有道视线隔着热气注视她。
“是我点的不合先生口味吗?”
君晟单手支颐,道:“很合胃口,秀色可餐。”
说罢,也不管季绾作何反应,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鱼肉品尝。
刚哄好的,不能再将人逗恼。
汁饱鲜美的鱼肉麻辣入味,小菜各有风味,两人安静用膳,在喧闹的市面上形成一方宁谧的天地。
季绾拿出帕子擦了擦被辣油刺激过的唇,唇肉变得水嘭嘭,残留一丝麻感。
付过银两,两人走出馆子,繁星熠熠、月朗清,已是二更天。
饱餐一顿需要消食,两人走在街道上,默契地谁也没提早些回去。
倏然,一道狂奔的身影撞击在君晟肩头。
君晟向后一步稳住身形,没顾及自己,先看向一旁的季绾,见她没事,才掸了掸肩,忽然意识到什么,低头摸向钱袋。
腰间空留流苏玉佩。
季绾也发现异常,作势欲追,被君晟拉住。
“算了。”夜深沉,他没带护卫出行,贸然丢下季绾去捉贼,恐她有险。
鼓囊囊的钱袋怎么能算了,季绾不高兴,君晟还穿着官袍呢,朗朗乾坤,小贼都敢偷到朝廷命官的头上,也太猖狂了。
可她猜到君晟的顾虑,敢当街抢钱的小贼通常不会是一人作案,若追上去,被前后夹击,得不偿失,她没再坚持,但被破坏了兴致,不免挂脸,有些不痛快,“丢了多少银两?”
“一月的俸秩吧。”
季绾安慰道:“这一个月我养你。”
君晟被逗笑,狭长的眼尾微弯,在月光下蔓延开暗影,更显深邃。
自己的好意被当成了笑话,季绾睨他一眼,娇凶娇凶的,全然没察觉自己流露出了小女儿家的娇蛮。
君晟任她怪怨,好脾气的像真的没有脾气。
今夜在望月阁中唯一的食客执盏俯看,恍惚一瞬,仿佛透过光影,得见故人。
承昌帝放下酒盏,仔细凝着街上那道身影。
十几年前,也是在这条街上,还在做太子的他微服出宫,无意目睹到一对小夫妻在这处闹别扭的画面。
同样是妻子怪嗔丈夫,丈夫在旁认真听着,又温声轻哄。
那日,随行的宫侍小声禀告,说那男子是刚刚来京赴任的大理寺卿盛聿,而他身边的女子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名叫景兰诺,是江南一带出了名的大美人。
路人见之,只觉男才女貌甚是般配。
那日,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可随着与盛聿的君臣之交日益加深,对那女子的印象也愈加深刻,深刻到骨子里。
往昔多惆怅,微服出宫的承昌帝收回视线,抿一口小曲酒,“东城兵马司是吃闲饭的?闹市上,贼人如此猖狂?”
随行的禁军纷纷低头。
“尽快追回通政使的钱袋子。”
“诺!”
禁军副统领挠挠额,贼都跑远了,不好追回啊。东城兵马司新上任的指挥使今夜恐要寝食难安了。
可比东城兵马司先捉到小贼的人是君晟。
作为能夺取三厂一卫侦缉职权的年轻朝臣,追捕几个寻常小贼不在话下。
与预计的一样,抢钱袋的小贼有同伙,几人蹲过牢,以前就是干打家劫舍勾当的。
火把燃亮黑夜,跨坐在马背上的君晟接过陌寒呈上的钱袋,拉转缰绳,淡淡道:“杖责,流放三千里。”
“诺!”
身后传来小贼们求饶的哭喊,且不说流放苦寒之地能否抗得过去,就说杖责都未必扛得住。
更阑人静,君晟拉开东卧的隔扇,走近沉声的女子,碰了碰枕边的拨浪鼓。
在床边静坐了会儿,确认女子睡得安稳,他起身离开。
睡梦中的季绾感受到一束光,她无意识伸出手,想要挽留那束短暂停留的光。
喃喃道:“别走......”
怎奈声音太小,那人没有听清,只回眸一晌,随即合上隔扇,消失在投入窗棂的月色中。
无法醒来的季绾有些急,那束光似乎幻化成一抹少年身影,背对她渐渐远去。
“哥哥......”
遗忘的记忆藏在深处,烙在心头,唯有梦里方有模糊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