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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潮生(2 / 2)

一向谨慎的蒂塔没有吃关东煮的心思,她转身回望清晨的街道,心里想的是“拜拜了您嘞”,既然菲莉娅在这里,那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回到伦敦了,谁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被坑。她对自己和菲莉娅小姐之间的塑料友情有非常明确的认知,她现在甚至想不到自己有什么被救的理由,所以菲莉娅和【D】先生一定另有图谋。

车站并不安全,机场也是一样,所以蒂塔搭了一辆去乡下的顺风车。开车的司机是个年轻人,他住在乡下的母亲生了急病,所以才会选择在这个时间出发。

蒂塔上了车,跟他到了一座小镇,又前往下一座城市。

她将换上新的身份,在没人能注意到的时候越过英国边境,回到她在美国的快乐老家,然后找两位朋友帮她摆脱后续的麻烦。毕竟是干这行的,她对这种事熟得很。她已经想好回去后要做什么了,首先买两份关……

“蒂塔小姐。”

就在她即将离开小镇的时候,有声音骤然从她侧前方响起。有个棕色头发、穿着不起眼衣服的男人站在路边,靠着树,好像已经等她很久了。

没见过的男人。来追她的人?蒂塔猛地退了几步:“你是谁?”

棕色头发的男人站直了身体,上上下下地打量蒂塔,回答:“看来蒂塔小姐的记性不是很好,7月3日,我让人给蒂塔小姐送了点东西……”

他说话的语气毫无起伏,就像正在朗读课本的学生,或者播音电台的主持人,虽然流畅动听,但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蒂塔反应过来了:“你是……加尔纳恰?!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7月3日她还在东京的监狱里,那天除了去找她的琴酒,唯一遇到的事件就是加尔纳恰让人给她送了张纸条,然后在7月4日凌晨,她逃出了监狱,却没跟加尔纳恰的人汇合,自己离开了……

现在她在英国见到了加尔纳恰?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蒂塔在心里吸气,比起还有点塑料感情的菲莉娅小姐,她跟加尔纳恰毫无渊源,而且在此之前压根就没见过!

“为什么?你问了个好问题,蒂塔小姐。”加尔纳恰点点头,“有人约我在这里见面,但我等了很久,见到的却是你。”

他叹气,说,被摆了一道啊。

唯独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加尔纳恰的语气里带了点感情色彩。

他跟越来越警惕的蒂塔对视了一会儿,说:“我有件事想问你,蒂塔小姐,琴酒和莱伊……”

话还没说完,蒂塔就忽然扼住了自己的咽喉,弯下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跪在了地上。

“怎、怎么会……”

她低下头,看到自己手心里的血,她的体温正在逐渐变冷,而在这种偏僻的小镇上当然也找不到能救她命的医生。

加尔纳恰做了什么?不,菲莉娅!是菲莉娅!她就知道这个女人根本没安好心!

她就要死了。

蒂塔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她抬起头,艰难地对加尔纳恰说:“我告诉、告诉你,关于他们的……秘密……那位先生最后的研究成功了,我怀疑琴酒是……”

“我不关心这个,”加尔纳恰蹲下来,还是用那种古井无波的语气说,“你和那两个人是一起来英国的,告诉我,琴酒和莱伊现在是什么关系?”

蒂塔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我都快要死了,你就关心这种八卦?!琴酒和莱伊能有什么关系,难道你真信他们两个是双胞胎吗?!你听我说完组织最大的秘密啊啊啊——

加尔纳恰道:“先说再死,我会考虑帮你报仇。”

报个鬼的仇!这里是伦敦,你要在伦敦对【D】先生的手下下手?啊哈?整个伦敦都是【D】先生的地盘,这里是他们的大本营!大本营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老娘信你个鬼!

蒂塔在生命的最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对加尔纳恰大喊:“你想知道琴酒和莱伊的关系?!他们是兄弟,是手足,是双胞胎!他们肯定有染!波本就是他们的儿子!”

她大笑着,这些天里她从未有一刻这样畅快!她声嘶力竭地喊出了没有人可能会相信的鬼话,什么真相都没告诉加尔纳恰,就这样吐出最后一口血,淡笑着安心地死去了。

然而……

加尔纳恰看着他躺在地上已经死去的蒂塔,沉默了很久,才自言自语:

“所以波本的另一半DNA来源于赤井秀一……那我算什么?不对,被她绕进去了,我想问的是赤井秀一到底有没有忽悠我!啊……真是的……”

他捂着额头,终于从某个可怕的误区中摆脱出来,低头看自己的手机。他的手指停在某个号码上,但终究还是没把电话给拨出去。

“但,”他犹豫了一下,“如果他们真有血缘关系,岂不是说……赤井家……”

“就是他!抓住他!”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声音,有穿着警服的人向他冲了过来!

加尔纳恰听到了那几个警察的喊声,有人报警称他持枪尾随一位女性,警察们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了蒂塔的尸体……加尔纳恰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

几个警察追了上去,眼看着就要追上前面那个可疑的男人了,可就转过一个弯的功夫,眼前的人忽然消失不见,整条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下水道井盖安静地躺在那里。

人呢?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加尔纳恰叹了口气。还真是被人摆了一道啊,果然不应该离开日本或者美国,英国可不是那位先生的地盘。

算了,先找到琴酒再说吧。都怪赤井秀一,闲着没事把琴酒绑架到英国来干什么——加尔纳恰看着“犯罪团伙C代号成员莱伊绑架证人银发少年”的新闻,在心里把他曾经最看好的FBI后辈从头到尾骂了个遍。

……

伦敦,一处街道。

“死了吗?嗯,好,我知道了。”

六分仪真理一边用肩和脸颊夹着手机打电话,一边打开了住宅的门锁。她走进门,把手里的小记事本和笔扔在沙发上,又脱掉了那件很新的米色外衣。

她把衣服挂在衣帽架上,继续说:“如果蒂塔女士愿意乖乖待在酒店里,她就能活下来,可惜她是个谨慎且多疑的人,从来不相信任何人。我明明说过我是去救她的,哎——没良心的老女人,一点也不信我啊。”

她摇摇头,语气颇为遗憾,拿着手机往盥洗室走。

“不过,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会死的,我不是说过了吗……”她垂着眼,轻声说,“「故事与仇恨都属于我们,别擅自走进不属于你的故事」。”

蒂塔女士,你应该知道你是为什么死的吧?

电话里的人又说了什么,六分仪真理撇撇嘴,回答:“没关系,我已经知道了,不就是来几个侦探吗,一切都在‘教授’的计划中。”

“……”

“哦,再来几个也没关系,反正只是侦探而已,侦探们都是守规矩的生物啦。”

她站在盥洗室的镜子前,打开了水,摘掉美瞳,用放在架子上的东西开始洗脸。她从脸上洗掉的不只是灰尘和妆容,也有零碎的假皮、垫在皮肤下的材料,和正在溶解的胶状物质。半永久性的易容,洗了就做不回来了,毕竟她可不会这种技术。

呼。

她擦干脸,重新抬起头,出现在镜子里的已经是一张截然不同的、斯拉夫民族的脸。她眨了眨眼,青蓝色如同天空般的眼睛倒映着光。

随后,她将头发上的染发剂洗掉,橙红的颜色逐渐褪去,露出的是浅到几乎像是白色的浅金头发。

“好久不见。”她对镜子里的自己说。

她换了一身衣服,相当正式的礼服裙子,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位即将参加宴会的淑女。她对着镜子戴上一顶帽子,确认自己的仪表没有问题,又对着镜子行了个礼,才转身出门。

离开住所的时候,她把原本的衣物和手机都扔进了垃圾桶。不出十分钟就会有人来将它们处理掉。

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六分仪真理”这个人。

菲莉娅·M小姐来到了一座庄园前,走进庄园的大门,佣人接待了她,带她来到庄园的会客室。她提起裙摆,向里面的年长女性行了个相当正式的礼:“萨菲尔殿下。”

坐在会客室里正在喝茶的,是一位穿着繁复衣物,正笑着看过来的老人。她的眼睛很亮,就像个跟菲莉娅小姐一样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但她脸上的皱纹讲述着岁月的故事,从她的动作和气度来看,至少已有半个世纪的时间从她的生命中走过。

被称为萨菲尔的年长女性放下茶杯,对来拜访她的女孩说:“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嗯,是啊,”菲莉娅回答,“刚刚解决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虽然也可以放着不管,但如果她把我的事说出去,我还是会很头疼的。”

她拿出一个黑色的信封,放到了会客室的桌子上,说:“这是‘教授’给您的信。”

“他知道了?”萨菲尔女士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

年轻的女孩终于也笑了起来。

“不,‘教授’已经老了,再也无法将这座城市里发生的所有事都纳入他的蛛网中,即使命运的细丝微微颤动,他也难以像以往一样察觉到真相。跟您合作是我的个人想法,萨菲尔殿下,‘教授’是不会知道的。”

他老了。

他老了。像风中的残叶,像枯萎的老树,像干涸的大地,像湮灭的星辰。时间将抹除所有痕迹,夺走人来到这个世界上获得过的所有东西,从健康到知识,从财富到牵绊,从躯壳到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