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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2 / 2)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或许绝大多时候都是一句空谈。

在如今的大环境、在无他人帮衬之下,她和女儿就算暂且离开了广平郡,真的能走远吗?

亦或者说,就算雇佣了镖师,但万一不幸遇到了山匪,又或者镖师临时起了歹意,她们真的能平安抵达长安吗?

裴莺不确定了。

她从未有过像这一刻般的迷茫。

抓住凭几的手忽然被握住,裴莺思绪骤然回神,发现霍霆山不知何时到了她身旁。

霍霆山用了点巧劲,将裴莺死死握着凭几的手拿下,展平她的手掌,抚了下她因用力而泛红的指节:“夫人在想什么那般入神,唤你几声都不曾听见。”

“没什么。”裴莺蜷了蜷手指。

他没握得很紧,她指尖不经意划过他粗粝的掌心,一触即离。

霍霆山靠在软座上,神态比方才懒散不少:“昨日夫人为何不遣女婢来郡守府捎个消息?”

裴莺毫不意外他会这般问,说到底他还是觉得她会逃跑:“我不知那人是否在等我自投罗网。”

“夫人应知,攻破广平郡的是幽州军。那谭进再凶悍,也仅仅是个客,不安分的客人,逐出去便是。”霍霆山眸光幽深。

实际上他也确实将人放逐了,且还是送到阎王殿里。

裴莺不置一词。

他是他,她是她,两者不能混为一谈,他有当冀州之主的野心,而她只是个庶民。

“夫人有心事。”霍霆山淡淡道。

裴莺目光微飘:“没有。”

马车很快回到了郡守府,从最靠近幽州院子的侧门驶入。

和来时一样,待马车停稳后,霍霆山将裴莺抱起,抱着人朝她的房间走去,秦洋提拎着两包药跟在后面。

如今是午时,日光正好,幽州院子这方有人来来去去,或巡逻,也或饭后消食闲逛。

霍霆山抱着裴莺一路走来如入无人之境,完全不理会别人的目光。

他是不管,裴但莺却觉得难为情,白皙的耳廓全红了,抓着霍霆山衣袖的手紧了又紧。

“夫人面皮薄,还需多习惯。”霍霆山笑道。

沙英是在院中闲逛的那个,他给秦洋递了个询问的眼神,后者抬了抬手上的药。

沙英摸了摸下巴。

事出有因,但又好像有哪儿不对。

裴莺回到之前住的房间,待霍霆山将她放下后,她低声说:“将军,我想和您做一次买卖。”

霍霆山眉梢微扬,顺势在她旁边坐下。

她第一次和他做买卖,幽州军得到了高桥马鞍和马镫,第二次……

好吧,认真算起来如今才是第二次。

“夫人能给我什么,以及你想要什么?”霍霆山慢悠悠地问。

裴莺凝视着他:“想来将军身边有许多有学之士,或学富五车,或满腹经纶,我需要将军您请最好的名士为我女儿教授学业,教她明辨是非,诗书天文,算数工画等。”

这个时代没有女校,知识的传授被男性彻底垄断,女郎在家除了绣花,最多就学点才艺,因为没读过书,往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一辈子都待在后院里。

许多女人终其一生浑浑噩噩,到死都没活明白。

这是一种无形的思想禁锢,其他人裴莺暂时管不着,但她不能让孟灵儿受其影响一生。

霍霆山沉默片刻,最后点头:“可。”

名士们向来自视清高,想也知晓不同意收孟灵儿为弟子,不过是人就会有弱点,无非是花多点功夫。

裴莺继续说:“其二,我女儿的婚事,将军不得以任何方式插手。”

古代女子十五岁及笄,可以嫁人了,但裴莺一想到“十五岁生儿育女”,就不住头皮发麻。

如今她和囡囡在幽州军中,这人是最高统帅,军中一切他说了算。

她以前看电视剧不时会看见什么主公一个高兴,就将自己姊姊、女儿或者美婢塞给下属,以示君臣友好。哪怕那下属都已知天命了,而被塞过来的女郎不过双十年华。

君臣同欢,只有无人在意的小娘子受伤的世界达成。

那些情节裴莺看得两眼一黑,她绝对不允许孟灵儿被送出去做人情。

霍霆山这次应得很快:“我还不至于要一个小丫头为我谋利,你女儿的婚事我不管。”

顿了顿,霍霆山又意味不明地道:“有人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也有人说是爱屋及乌,不知夫人是哪一种。”

裴莺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句“爱屋及乌”,是在说她对亡夫孟杜仓的感情。

裴莺沉默。

霍霆山嘴角的弧度冷了些:“夫人可还有其三?”

“有的。”裴莺颔首。

“要不夫人你先给我说说有多少条关于令媛的,给我个心理准备。”霍霆山指尖在案几上随意点了点。

裴莺羞赧:“关于女儿的,只剩下一条安全原则,我希望将军能保她周全。”

“这倒不难,我答应便是。”霍霆山狭长的眸子微挑:“令媛的说完的,剩下的可与夫人自己有关?”

“正是。”裴莺努力直视他那双深如海的眼睛:“我无意成为将军您的女人,还望将军成全。”

前面两条霍霆山应得很痛快,如今裴莺的最后一条一出,他沉默的时间比听到为孟灵儿请名士的还要久。

男人深黑的眸子里似有暗海汹涌,潮涨潮退,仿佛要将人吞噬。

裴莺到底没撑住,慢慢垂下眼,不和他对视了。

好像过了很久很久,裴莺才听到他说:“夫人的几个条件我已知晓,我如今想知晓夫人能为我带来什么。”

裴莺正色:“银钱,源源不绝的银钱。”

霍霆山指尖飞快地在案几上敲了两下,介于有“前车之鉴”,他没有问是否当真。

裴莺看到他的小动作,这人少见的泄露情绪。看来那日他在马车中和她说,他也缺钱并非虚言。

“军饷和装备都是烧烧的活儿,取之不尽的银钱和区区一介妇人,孰轻孰重,我想将军您应该能分清楚。”裴莺笑道。

她笑起来当真好看,杏眸透亮,像两块漂亮的玛瑙,眼角眉梢的弧度比起平日的温婉,难得有些俏皮。

这还是第一次她对他笑得那般开怀。

霍霆山阖上眼睛,不再多看:“若夫人能办到,我答应夫人。”

“一言为定。”裴莺安心了:“将军给我几日时间,到时弄完了,我让辛锦喊你过来。”

霍霆山应了声,随即起身道:“夫人好生歇息吧。”

*

书房。

“大将军,兖州内部斗争基本明朗了,如今有二人风头最胜。一个是张惕守,此人原先是谭进的左膀右臂,他口直心快,为人较为耿直爽朗,谭进死后有一批兖州武将意属于他。”秦洋站在案几前,说着收集来的消息。

霍霆山面无表情地听着。

秦洋继续道:“另一人是胡览,此人能言会道,较为油滑,在兖州军中虽只是个骁骑尉,但据说在兖州和长安都很有关系,人脉强大,故而也获得了一批追随。不过如今他在和张惕守的争锋中,隐隐落于下风。”

霍霆山嗤笑了声:“靠关系就能获得追随,如今的兖州军不过如此。”

秦洋又说:“大将军,胡览今早曾找过我,暗中请求您站队,您看如何?”

兖州军如今成了两派,一方是纯武将,另一方是关系户。秦洋跟在霍霆山身旁多年,对他的行事作风多少有些认知。

两个帮派的人,他觉得大将军会选胡览那一方。

果然,他听霍霆山说:“你找个机会回复胡览,就说我同意了,全力支持他。”

胡览行军打仗逊于张惕守,只胜在会经营关系,这类人如果在幽州军中,霍霆山绝对不会让他领军,只会放他出去交际。

但如果是其他州的,那他巴不得多来几个这样的庸才成为一把手,把局势搅得更乱。

水浑才好摸鱼,冀州越乱,他才越有可能吃下整个冀州。

秦洋领命,退出书房去找胡览。

秦洋是傍晚回来的,回来时身后还跟着两个打扮艳丽的女郎。

霍霆山和公孙良等人在主院的大堂,秦洋领着人进来时,众人都看到了。

秦洋说:“大将军,这是胡骑尉孝敬您的。”

他们自幽州出发后,大将军都一直素着,本来有个容色绝艳的裴夫人,奈何能看不能动。

秦洋觉得那胡览不愧有点本领在身上,送礼挺会送,这两舞姬容色不错,大概率能令大将军满意。

在场不少人也是那么想的。

被领进来的二女凭借经验,迅速在陈渊等人中锁定了霍霆山。

男人未至不惑之年,面容端正英俊,眼部轮廓稍深,很容易令人联想到林里的猛虎,浑身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舞姬来之前的忐忑通通化作喜悦,结果下一刻却听坐在上首的男人开口:“他胡览是否在羞辱我?”

众人皆是一愣。

秦洋大惊:“大将军何出此言?”

霍霆山一双利眼打量着两个舞姬。

皮肤不够白,头发不够多,身段不够婀娜,身高也差一点,眼里还尽是谄媚之色,就更别说那张脸了。

拿这等庸脂俗粉敷衍他,这不是羞辱他是什么?

霍霆山起身,冷脸离去,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

公孙良摸了摸胡子,砸吧出一点味道:“不好办,不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