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1 / 2)
裴莺已经连着用了几天药, 脚腕比原来的消肿了许多,不过还是疼,下地走不了路。
霍霆山曾说他明日会来给她换新的药, 裴莺第二日果真又看见他了。还是如昨日那般, 她坐在软座上, 他拿着丝锦慢慢匀着上面的药膏。
裴莺看他夷然自若, 忍不住说:“将军您入住郡守府后,难不成就没旁的计划?”
霍霆山听出她在说他闲:“嫌我?”
“不敢。”裴莺嘴上说着不敢, 但眼里就是那个意思。
霍霆山轻呵了声:“夫人这打诳语的性子, 还是一如当初。”
政事之类的事, 他以前从不和女人说, 但如今想了想,霍霆山最后道:“闲也就闲这几日,几日后大概率要出征了, 夫人且做好准备吧。”
裴莺稍愣:“出征?往哪儿去?”
霍霆山:“南边。”
药膏铺满丝锦, 霍霆山放下小树枝, 熟练的将裴莺的裙摆撩高了些, 以免沾到药膏。
他在给裴莺上药时, 裴莺低头看着他,心道这人是真生得高大,哪怕盘坐着、微微弯腰垂头,都像一头卧着的虎豹, 那拳头打人估计能一拳打俩。
准备要出征了, 她能不能……
“将军,您是全军出行吗?若不是的话, 不若我留在郡守府等您回来吧。”裴莺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那么高兴。
霍霆山听着最后那有一点微扬的小尾音,哪能不知晓她高兴:“想留在郡守府?”
裴莺毫不犹豫嗯了声。
霍霆山目光从她脚腕上移开, 抬头和她对视,狭长的眸挑出一缕笑:“不巧,正是全军出发。”
裴莺:“……”
霍霆山低头继续缠丝锦:“广平郡算不得冀州的大郡,我带夫人去住冀州最好的地方。”
裴莺思索了片刻:“你要去冀州牧那里?”
州牧是州内最大的官,以这个朝代官吏的腐败程度来看,裴莺觉得冀州里最好的地方,多半就是州牧府。
“夫人聪慧。”霍霆山给丝锦系上一个结收尾。
裴莺却皱了皱眉。
他说的住,那语气听着可不像是以客人身份入住。但只要冀州牧一日还活着,其他人都只能是客人。
这个道理不仅是裴莺明白,霍霆山麾下的一干武将也明白。
所以在收到霍霆山下令整军时,有一些武将是懵的,比如熊茂。
“沙英,大将军怎么就下令整军了呢?”
熊茂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如今蓝巾逆贼暂无大规模作战,那咱们能往哪里去,难不成回幽州吗?”
沙英嘴角抽了抽:“你说的出回幽州的话,平日公孙先生骂你草包脑子,你是一点都不冤。”
现在绝对不可能回幽州的,好不容易才找个名头进了冀州。若如今退回去,待想再进来,可不单单是行军那么简单。
熊茂嘟囔:“可是袁丁又未死,我们去哪儿都不适合。”
熊茂才说完袁丁未死,亥时时,一封由鹰隼捎来的密信到了霍霆山手上。
霍霆山展开密信,看完笑叹:“终于来了。”
底下一众下属抓心挠肝,最后还是熊茂当了出头鸟:“大将军,什么来了?”
霍霆山:“袁丁已死。”
众人皆是色变,沙英和熊茂更是不住惊呼。
“袁丁死了?”
“好端端的,他怎就死了?”
公孙将摸了摸羊胡子:“看来是人为啊!”
霍霆山冷笑道:“袁丁本就一把老骨头了,后面又中了一记冷箭,前有蓝巾逆贼凶相毕露,后有朝廷派来的人虎视眈眈,说不准冀州内部还并非铁桶一块,他不死谁死?”
“正是如此。”公孙良笑眯眯,又对着霍霆山拱手作揖:“如今冀州无主,祝贺主公,接下来只要以‘诛蓝巾’的旗号行军即可。”
冀州已然无主。
争一块无主之地无可指摘,更何况冀州内还有个蓝巾军,打着诛蓝巾的旗号彻底占据整个冀州,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当然,旗号不是假幌子。蓝巾贼这条“鱼刺”是肯定要挑出来的,不然肉吞下去都卡喉咙。
秦洋思索着,“大将军,兖、司二州肯定也会接到袁丁的死讯,或许咱们打的名头都会想到一块去。”
霍霆山颔首:“这是必然的,二州之人并非全是蠢货。袁丁之死一定会令他们振奋,不过蓝巾贼更高兴。且等着吧,明日或许会有人提议结盟共诛蓝巾。”
亥时接到密报,待众人踏出书房已是子时了。
夜深人静,正是休息之时,百姓们都睡了,刚商议完离开的幽州众人却精神抖擞。
这一幕先后出现在郡守府另外三个别院中,得知冀州牧的死讯后,二州大喜过望,归属朝廷派的黄木勇也相当高兴。
司州和黄木勇的书房里的灯燃了两个时辰,而暂时群龙无首的兖州,其书房是通宵达旦的燃灯,一直到天明才堪堪熄灭。
和霍霆山想的一样,翌日一早,有人主动请他们到正厅,说是有要事要商议。
霍霆山施施然地去了的。
待到正厅,众人已就位,他是来得最迟的那个。
来迟了,霍霆山也没表示,连声对不住的场面话也没说,悠哉悠哉的走到位置上坐下。
黄木勇微不可见的皱眉,暗道霍霆山此人狼子野心,在冀州变成无主之地后,连装都不愿再装了。
黄木勇压了压情绪,扬声道:“今日召集众位,是因某昨夜收到消息,冀州牧袁公不幸病逝。某斗胆猜测,得知袁公病逝后,蓝巾逆贼一定会士气大涨,大肆祸害冀州。袁公虽已不在,但伐蓝之志尤不可灭,众位既为除逆齐聚冀州,不若一并结盟,除尽藏于长平郡的蓝巾逆贼。”
广平郡是蓝巾军起义之地,长平郡是蓝巾军的大本营。
黄木勇这是建议众州联合,直接攻打蓝巾军的大本营。
“我赞同护国大将军的提议。”兖州的胡览先开口。
霍霆山拿起案上的茶一饮而尽,再将茶盏重重放在案上,发出响亮的“哒”的一声。
众人心头一跳。
霍霆山勾唇笑道:“我也赞同。”
黄木勇那颗心又落回去了。
司州的刘百泉忙说:“联合甚好,那就联合吧。”
黄木勇又道:“各州皆是精兵强将,某相信联合后一定如虎添翼,杀蓝巾逆贼个落花流水。只是军队不可无主帅,这联合后……”
黄木勇故意停顿,本想给胡览使个眼色的。昨日胡览来寻他,向他露了自己在长安的人脉。
两人私底下结盟。
胡览正要张口,却有一人比他更快。
“这好办,联合军的统帅我来当便是,广平郡是我幽州军破的,带领你们再破多一个长平郡不在话下。”霍霆山屈指弹了下茶盏,茶盏在桌上哐啷哐啷的转,最后转到桌子边缘掉了下去,啪的摔了个四分五裂。
周围一静。
黄木勇和刘百泉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这人真是半点不晓得谦虚。
*
后院里。
裴莺看着辛锦和水苏收拾行囊,算起来她们在郡守府也就住了七八日,但整理行囊的时候,东西多到令裴莺瞠目结舌。
“囡囡,我记得我们来时没这般多的东西吧?”裴莺疑惑地打量那一个又一个大箱子。
来时一辆马车,载完她们四人和她们的行囊,尚且还有一些空余位置。然而现在,裴莺很怀疑一辆马车根本不够用。
孟灵儿目光发虚,根本不敢应裴莺的话。
这些多出来的东西,有八成都是那日她为了迷惑那个大块头,拉着水苏到集市大肆采买的。
至于多出来的两成,则是后面她听娘亲说有先生愿意授业于她,一个高兴又去了购物。
裴莺没听到回答,转头看孟灵儿。
知女莫若母,这个时代的女儿也是一心虚就容易看天看地,就是不敢和人对视。
于是裴莺了然了。
敢情是这小丫头去买买买了。
不过裴莺又有点疑惑,因为女儿的小荷包并没有缩水,方才搬钱匣前她打开看了眼,里面的银钱和她在北川县攒的差不多。
裴莺只想到一种可能:“你花他钱了?”
孟灵儿依旧低垂着头,不敢看裴莺,小声解释道:“我每次出去都有人跟着,我要买东西,那个大块头就立马给钱。我是不想让他付的,但他只付钱不说话,像块石头一样倔得要命。那些东西我喜欢嘛,总不能因为他抢着付银子我就不买,且我又不是还不起,于是我就想着先买回来,到时再一并将钱还回去……”
结果,还没等她把账算清楚,先一步接到了要行军的消息。
孟灵儿声音更小了,“娘亲,我知错了,您骂我吧。”
裴莺失笑道,“这有什么好骂的,小姑娘爱俏实属正常。我像你这般年纪时,也特别喜爱逛集市,一天能有好长时间在外边,甚至晚膳也在外边用,直至尽兴方归。为此我没少挨我娘骂,她命我下回不许了,不过我鲜少听她的。”
孟灵儿眼睛睁大,那声“哇”在喉咙里准备出来,忽然听到门口处有人轻笑。
“未曾想夫人幼时竟这般活泼。”
孟灵儿哑火了。
裴莺稍愣,转头看向门口。
今日的霍霆山在装着上和前些日有很大的不同,往日他都是一袭深色的直裾袍,如今却着了轻甲,平日的广袖被黑铁护腕扎起,腰侧别着把环首刀,干练又锋利,将他本来收敛了许多的威压气势又释放了出来。
他这副装扮,赫然不久后就要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