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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1 / 2)

裴莺站在架几案后, 霍霆山见她似无要出来的想法,便起身过去。

裴莺看着走过来的高大身影,依旧有些恍惚, 方才吴通海夸赞他的那些话在她脑中轮番掠过。

窗牗外的日光落在他身上, 为其镀上了一层光晕, 他缓步而来, 衣袂华光斐然,确有几分旁人说的高贵凛然的战神之姿。

直到——

距离拉得足够近, 他来到了她面前, 那双狭长的眸低垂, 眼里带着些漫不经心的调侃:“夫人满意否?”

一切瞬间被拉回现实。

人还是她熟悉的那个人, 霸道、蛮横,时常不讲道理。那抹被华丽言辞塑造出来的陌生身影迅速湮灭。

“将军,这事吴常侍能办妥吗?”裴莺对一个巧舌生花的官吏的办事能力表示怀疑。

霍霆山:“办不妥。”

裴莺微微睁大了眸子。

这人竟这般笃定, 那他为何还让那个吴常侍去?

“吴通海此人也就嘴上功夫厉害些……”霍霆山才说完这句, 竟看到他面前的美妇人附和颔首, 瞧她那认真点头的模样, 是打心底里赞同他这话。

裴莺见他忽然停下, 不由追问:“然后呢?”

霍霆山面无表情的看了裴莺半晌,直把她看得后颈冒起小片鸡皮疙瘩,才继续道:“他在远山郡既无人脉也无兵权,加之此人胆小怕事, 定然不可能将事情办漂亮。依我看, 他多半会大事化小。”

架几案在侧方,裴莺虽没看见吴通海的正脸, 但凭语气多少能察觉到些,喃喃道:“这位吴常侍没有选择。”

吴常侍来自朝廷, 如今在远山郡只能依附霍霆山。

他心里何尝不明白这是个烫手芋头,简直和烧红的烙铁没什区别,但霍霆山既然递了过来,他就得双手接过。

得罪霍霆山,立马消失,得罪当地豪强,晚点再消失。

两方权衡,吴通海只能得罪后者。

为了苟住小命,他会在出面处理此事时一定会和稀泥,也就是霍霆山口中的大事化小。

裴莺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电光:“您是不是觉得此事如今还闹得不够大?您想要事情再大些,最好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裴莺看他笑而不语,那唇边的弧度也不似冷嘲,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现在是把萧家架在火堆上烧,在州牧府前跪地求助的布衣是第一把火,和稀泥的吴通海是第二把火,第三把火……

第三把火,可能是邸报给他带来的公正名声。

百姓知他贤能,吴通海解决不了那事后,他们会转头求助这位青天大老爷,到时霍霆山便顺理成章的接下此事。

在远山郡一众豪强眼里,霍霆山是被迫的,是不得已而为之。

且他处理的只有萧家之事,虽众豪强与萧家有姻亲关系,但这等新官上任的局面,他们多半会按兵不动。

反正此事也不至于伤了萧家的根基,那就让萧家忍忍呗。

霍霆山观她面色逐渐明朗:“看来夫人想明白了。”

裴莺弯起眸子:“我祝您心想事成,所求皆所愿。”

“承夫人吉言。”

*

自接下这个任务始,吴通海便知这事不好办,但他没想到此事居然棘手至此。

发现有官员接手后,那叩首的布衣热泪盈眶,周围百姓无不叫好。

吴通海脸上的笑容僵硬了,尤其是发现人群中有几人较为特别,探头探脑的,似在打探消息时,他的笑险些挂不住。

到底还是将求公道之人带到官衙,在和州牧府有些距离的官衙处理。等到堂上,吴通海听完跪在下方的布衣陈述的一件件事,他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这,这样样都不是小事啊……

*

萧家。

家奴连二连三的来报,一个个让萧家人眉头紧皱的消息飞入萧家。

“三郎那事才抹平,未想到竟又出了这等岔子,那状告之人所为何人,真是好生大的胆子。他说我们萧家人玷污幼女,可当真有那事?别不是无中生有。”萧三爷在堂中来回踱步。

上首有人冷笑。

堂中踱步的,欲开口的通通嘘声。

萧雄冷冷看着自己的三子:“无中生有?你该不会真以为那好侄儿是个乖顺谦和的吧。”

萧三爷自然知晓萧尚为人,当下不敢接这话。

萧二爷低声对父亲道:“父亲,尚儿手骨和胸骨尽断,我已拘着他不让他出去了。”

萧雄懒得看这个不成器的二子一眼,他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大儿子,“老大,你觉得如何。”

萧大爷是嫡长,萧雄向来视他为继承人,近些年已将家中事务逐渐交给他处理。

被点名的萧大爷停下转扳指的动作:“父亲,我觉得此事颇有些蹊跷。”

萧雄不语,待他继续往下说。

萧大爷的两个弟弟错愕。

“事有蹊跷?”

“大哥何出此言?”

萧大爷道:“此事过于巧了些,小三儿那边一波刚平,那边一波又起,恰好也是与小三儿有关,仿佛就盯准了小三儿,加之两次事件都和州牧府那边挂钩。”

萧二爷大惊:“这莫非是那霍霆山做的局?”

萧三爷忍不住道:“可是小三儿确有做过那些事,且因着近日城中邸报一事,对那位心生敬佩的百姓不在少数,可能会因此以为那位和上任不同也说不定。再者,那位不是没亲自出来处理状告的事儿吗?他派了吴常侍去,这吴常侍啊……”

萧三爷笑了,却是不屑,“此人一张巧嘴是出了名儿的,但未见有其他本事。霍幽州既派他去,想来也是应付那些个布衣罢了。”

萧家大爷面上未见松动:“三弟,凡事得做最坏的打算。若是这吴常侍处理不好,难保那位会亲自出来,到时处置是一定会处置的,轻则只要小三儿的命,重则会从霸占良田之事清算起。”

萧二爷听得心惊肉跳:“不能啊,我就尚儿一个儿子,要了他的命,这和断我香火有什区别?”

然而在场的谁也没有理会他。

萧大爷继续道:“清算田地来历,这必然会涉及到佃农等一系列的事。父亲,只要霍霆山后续现身接管了此事,那这是一出赤裸裸的阳谋。”

萧雄满是沟壑的面上掠过几缕深思:“老大,你让人盯紧官衙那边,若是那霍幽州后面真当接手了,立马给华、齐两家去信。”

……

自打在城中四处开设邸报宣读点后,百姓们的日常有所改变。

他们不再只专注自己的生活,每日一到时间,总会有大批人围在邸报宣读处,翘首等着今日的日报。

听梯田在冀州的推进进程,听今日远山郡又添了多少户人家向官衙购买麦种,也听隔壁长平县的灾后重建进度。

茶舍、食肆和集市等地的人流多了许多,无形中刺激了经济。

不过不知从何时起,一些百姓的关注点慢慢偏移了,逐渐有人讨论起前些日发生在州牧府前的事。

“唉唉唉,你听说了吗,李二柱一连交出了许多物证,这人证就更不必说了,竟有十几人,全都是这些年被那萧三郎迫害过的女郎的家眷,听闻这还不是全部,只是部分罢了。啧,我知那萧家三郎这些年欺男霸女惯了,未曾想居然如此张狂,一连害了那般多人竟还能安然无恙。”

“这事如何能没听说啊?如今城中都传遍了,说这萧三郎终于踢到铁板喽,真是可喜可贺。”

“我倒觉得不一定,如今主审这案件的不是大将军,而是一个来自长安的官吏。这案件都审了几日,一些物证人证翻来覆去的查,明明证据确凿,如此好定夺,但那吴姓官吏却愣是判不出个结果来。”

“那长安来的,该不会是像先前的郡守那般,收了萧家的好处吧?”

“那这案岂不是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怎的大将军来了还是这般?亏我还以为我们远山郡会迎来不一样的光景。”

人群中失望愤恨的声音渐大,这时忽然有一道声音冒出来。

“此案是那吴姓官吏审的,若是大将军亲自来,想来绝对和如今不同,不若我们都去求一求大将军,之前有人求上门讨公道,如今不就开审了?说不准这次也行呢。”

不少人恍然大悟。有人扭头,想看看是何人出的这好点子,但是等望过去,却寻不到人了。

萧三郎一案的热度一日比一日高,让萧家心惊胆战的是,慢慢的有百姓再次聚在州牧府前。

这些百姓并非固定某一群,而是不定的,仿佛谁有空就往州牧府那边去走一趟。

反正守门的卫兵别说赶人了,连声呵斥也无,应该是可以的吧。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一个消息炸开——

被一众百姓祈求接手萧三郎之案的霍霆山,顺意民愿,亲手揽下了这案子。

*

萧家。

“嗙啷——”

又一个精美花瓶落地,萧雄一连砸了三个花瓶才稍稍解气些。

“好他个霍霆山,竟耍着我们玩了那么久。之前送礼约见那个屯长,对方一开始只收礼不回话,和只饕餮似的,也是他授意的吧。”萧三爷气急败坏:“看我们伏低做小,数次热脸贴冷屁股,他们指不定在背地里怎么笑呢,可恨!”

“父亲,速速联系几位叔伯吧,不然他们要带走尚儿了。”萧二爷急切道。

然而这话落下,外面有家奴速来报:“恩主,外面有一队士兵上门,说得带走三郎君。”

之前萧尚也被带走过,但带走了,不久后又给送回来。

吴通海不敢折腾人,这些天案件审下来,萧尚只被带走了两回。

萧二爷眼前发黑:“不能让他们带走尚儿!”

秦洋领着一队卫兵大摇大摆的从外面进来,卫兵踏过萧家前庭的白玉砖,像利刃般直接刺入。

萧家的家奴不敢阻。

待秦洋走到正厅时,里面出来了人,来的是萧家大爷。

就外表而言,比起熊茂的凶悍和陈渊的不近人情,秦洋要相对温和些,他长了一双桃花眼,似时刻都在笑。

老友见面似的寒暄了一番后,秦洋笑道:“事出有因,大将军也是没办法了,还请阁下行个方便。”

萧家大爷和秦洋对视片刻,最后唤来一个家奴:“领秦屯长去三郎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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