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1 / 2)
裴莺转身欲走的动作僵住, 没想到自己回来的动静被听见了,这人真是长了双狗耳朵。
他们二人间的事,与她何干?
不过唯一庆幸的是, 有院墙挡住, 此时只有霍霆山看得见她, 院子里的程蝉依被挡住了视线。
仅是一瞬, 裴莺便有了决断,当下提起裙摆就溜。
于是等程蝉依走过来时, 看到的就是空空如也的院口, 别说人了, 连鸟儿都无一只。
分明没人。
他竟为了拒绝她, 连那等话都说得出来。
程蝉依伤心欲绝,转眸看霍霆山,发现男人的脸色有些黑。她本来欲再次落泪的, 但看着他那脸色, 眼泪硬是憋了回来。
“君泽阿兄……”程蝉依低声道。
她面前的男人宛若未闻, 一言不发往外走。
裴莺回到了女儿的小院子, 在再这里待了一个下午, 甚至特地在此用过晚膳、等到天都黑了,才提灯回正院。
冬日的天黑得快,明净的天空挂满星子,星辰闪亮, 像一颗颗嵌在油画里的晶莹宝石。
裴莺回到自己屋子, 才将身上的裘衣解下,便听到了敲门声。
“咯、咯。”
两声带了点力道的敲门, 裴莺动作稍顿,已然明白门外之人是谁。
她不想去开门, 但是方才辛锦出去了,如今门没锁。对方敲门似乎只是告诉她他要进来,并非要等着她开门。
“咯滋。”房门被推开。
屋内烛光倾泻,朝外在庭院中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霍霆山抬脚进屋,看见裴莺坐在靠窗牗的软榻上。
房中放了银丝炭盆,美妇人除了厚实的白貂裘衣,只着了件较为单薄的襦裙。
绣有祥云纹的浅色裙摆在软榻上稍稍铺开,仿佛置身云中。她今日没有特地梳发,只用两条发带将云鬒系住,一头青丝大半披于肩上,有几缕贴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较之正装赴宴时多了些慵懒。
“夫人今日跑什么?”霍霆山缓步上前。
裴莺觉得他这话问得莫名其妙:“我不欲掺和你与程夫人之事。”
前未婚妻,那是差点就娶了的女人。
虽说程蝉依后来转身嫁入王府,选了于霍家而言更高的门弟,霍霆山心里或许不舒坦。但又是青梅竹马,又是有差点成婚这层关系在,裴莺自觉还是当个透明人为妙。
若是哪日两人好上了,那位程夫人说不准会找她算账。
霍霆山嗤笑说:“都十五年未见,过往那点纠葛早就烟消云散,何来‘事’之说?”
裴莺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霍霆山被她那带点怀疑的眼神气笑:“难不成在夫人眼中,我是那等饥不择食之人?”
若没有在北川县遇到她,程蝉依确实能算姿容上乘,但如今在她面前,姿容一项已是不出挑。
他又不是那等挂了牌子的民妓,只要给了银钱就什么都接。
裴莺再看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他择不择食她不做评判,她只知道自己和这个时代的男人在这方面没什可聊。
他们长于封建大环境,从小受的教育不同,耳濡目染的东西也和她不一样。那是观念之间的差距,亦是数千年的距离,如同一道巨大的天堑,不可轻易跨越。
说不通,干脆就不说了。
霍霆山有时觉得她那大眼睛会说话当真不是什么好事,容易气得人火冒三丈。
他有一瞬怀疑战场收不了他的命,但他可能会死在她这里。
被气死的。
霍霆山按了按眉心,平定心火,决定不和她在这个问题上多谈,转而说起旁的事:“夫人,我明日出征。此去短则五六日,多则半月,待那边攻打下来,我派人来接夫人过去。”
裴莺想了想,还是道:“祝您旗开得胜。”
霍霆山面色缓和不少。
还行,这会儿知道说句好听的。
霍霆山继续道:“我出征后,大概再过三日吧,程家会来人接她回幽州,到时夫人接待一二。”
裴莺这回是真有些惊讶了,“您通知那边来人?”
当初程蝉依以修养为由留宿府中,而后这些天日日跑来主院,却从未提过要告辞,她便知对方是打算拖着。
最好拖到霍霆山松口,又或者和他发生些什么,顺势彻底留下。
但没想到他竟主动联系程家人,算算抵达远山郡的时间,怕是程蝉依来的第一日,他就派人快马回幽州了。
“夫人何需如此惊讶?”霍霆山皱起长眉,见裴莺张口欲言,他又道:“罢了,夫人还是莫要说了,话不中听。”
程蝉依当初嫁的是江王府,老江王那一脉枝繁叶茂,内宅里姬妾如云,人口众多。
程蝉依在那等地方生活了十五年,妇人的内宅权斗手段定是学了不少,手上说不定也有几条人命。
他从不小看妇人在内宅中的手段,若说外面是郎君的天地,内宅就是妇人的战场。
而她跟只兔儿似的,遇到事情只会躲,那点心眼有多少,又用在何处他最清楚不过,让她和程蝉依长时间待一起,到时阴沟里翻了船、被人炖了吃她估计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裴莺正想丢个小白眼过去,这时一只大掌伸过,遮在她眼上。
“暂且这般顺眼些。”霍霆山又道:“我出征那些日子,夫人和令媛莫要出府游肆,外面不大太平,有事可吩咐陈威陈杨……”
顿了顿,霍霆山说:“我让他们二人明日给夫人认个脸。”
裴莺伸手欲拂下脸上的大掌,但他的手稳得很,如同黏在她眼睛上了:“霍霆山,你手拿开。”
霍霆山没顺她意,“我让人去那些个小豪强家中讨了些梅花,明日挪到后花园种上。平日夫人若是闷了,且先去赏梅,待稍安定下来,我再带夫人去旁的地方走走。”
裴莺本来扒拉霍霆山手掌的动作停了停,他话里前后两次提了让她不要出府。裴莺问他:“如今外面局势已严峻到这般了吗?”
霍霆山说是。
其实要很严峻,那谈不上,他主要是忧心司州那边又派斥候过来。
上次有个裴回舟挡着,这回她大兄回并州了,若是她在他出征时被人掳了去,他在战场上怕是不能全神贯注。
裴莺听他肯定,以为确实如她所想。
远山郡她也不是没逛过,且现在天气冷,不是非得外出游肆不可,不出门就不出门吧。
“我知晓了。”裴莺说。
下一刻,被遮蔽的眼睛重见光明。
原先覆于她眼上的大掌上移,在她发顶上轻拍了下:“行,夫人安寝吧。”
裴莺眼睛微微瞪圆地看着他走了,还不关门那种。
*
霍霆山和裴莺说明日出征,其实子时他便带着一支卫兵动身了。几乎快马赶了一个彻夜,从远山郡到冀州的边陲。
他们所在的这个郡叫中山国,对面并州与中山国遥望的是燕门郡。
如今霍霆山要过的,就是这处燕门。
“大将军。”
“大将军。”
霍霆山掀帘入帐,众武将纷纷拱手作揖。
和在远山郡时身着常服相比,霍霆山身披玄甲,腰挂环首刀,双腕处也扎上了黑铁护腕。
主帐内侧架起木架,上面悬挂着一幅巨大的羊皮地图。地图上脉络清晰,山川河流,还有各处的郡县。
“燕门这处,得在司州军赶来和并州军汇合前破了。”霍霆山站在地图前。
不久前收到密报,司州军动身北上支援并州了,再过些时日,就会和北地的并州军汇合。
在司、并二州的军队汇合前,他得给予并州军重击,如此方能给正在北上的司州军威慑,也能令并州自乱阵脚。
燕门郡,是霍霆山挑选的突破口。
并州这个入口的地势相较于其他有粮道的较为平缓,但燕门后方有一处地势较为险峻的地方,从这里踏入并州,相当于先易后难。
不管如何,先得“进”并州。因为是否突破州交界跨入并州,决定了士气是否高涨。
他需要首战小捷。
“陈渊,那东西都备好了吗?”霍霆山问陈渊。
陈渊颔首:“回大将军的话,纸鸢已全部备好,合计四百件。”
“善。”霍霆山看着地图:“明日午时动身,此战由我亲自领兵。”
听闻霍霆山要自己领军,站在侧旁的柯左扬了一下眉。
若他没打听错,这霍幽州是天明才回到营地吧,如今距离午时不过三个时辰,休息想来是不可能休息了。
这一天一夜不睡,第二日还领军,真不知该说他轻狂,还是说他盲目。
给各武将派了任务后,霍霆山最后看向柯左:“柯先生,我有一事要拜托先生。”
柯左忙做出洗耳恭听之态。
霍霆山笑道:“烦请先生给石并州去信一封,就说先生在我幽州军中发现我请了山神为我幽州军助阵。”
柯左先前不知道从何处顺了一把羽扇,听闻霍霆山这话后,本来在慢慢扇着的扇子停下了。
他面露惶恐:“大将军,自我从石并州麾下离开,便再没和他联系了。”
霍霆山意味深长:“没联系,可以重新建立联系。柯先生,这是我近来对先生唯一的要求。”
聪明人之间,有些话不需说的太明白。仅是一个对视,柯左便知晓这是霍霆山对他的考核。
若他真想加入幽州军的谋士团,就必须这么干,否则没门进来。而相对的,他这般做以后,并州那边是不可能回去了。
柯左停顿几息后,却是忽然笑了:“谨遵大将军吩咐。”
……
一封信快马加鞭,在午时之前被送入了距离此地不远的雁门。
石连虎作为并州牧,亦兼并州军的最高主帅,他早从州牧府动身,来到了雁门。
“石公,有一信使找到守卫军,称是柯权水来信。”那并州兵道。
石连虎先是惊愕,然后命卫兵速速将信件递来。待信件打开,他认真看完后,面色不由古怪。
旁边的副将问:“石公,那柯权水来信所书何事?”
“一派胡言。”石连虎冷笑,“当初这个柯权水自荐当内应,我多少有些疑心,呵,此人在我身旁待了一年有余,也是个养不熟的。”
那副将接过信件一看。
信上书:幽州军获山神相助,此战让石公慎重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