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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1 / 2)

还是个孩子呢。

漓池收回遥遥投注于丁芹的目光,唇角露出些微笑意。神印沟通神明,过于强烈的心念是会被感受到的。

不过……他的确在思虑应对怪异的办法,他甚至知晓该如何削弱乃至消弭这场大劫。

大劫因命气混乱因果毁断而生,命气有神庭镇压,只要能够梳理因果,就算不能立刻消弭大劫,也可以使之减弱至渐无。

梦境中的神明曾言,欲建立地府镇压因果。

漓池的每一次梦境,都是因为接触到了某些相关的信息,由这个规律,他完全有可能引导自己进入什么梦境。

只要主动观想他想要知晓的事物,若是与原本的神明有关,他或许就可以进入相关的梦境。但漓池从未用这种方法主动探寻过过去的信息。

他记忆不全,此身又多有异常之处。被飞英当做复苏手段的朔月前情仍历历在目,自己会不会也只是原本的神明复苏的手段?

而主动追寻过去,会不会又正好令自己更快地被影响,以致于最后变成了另一个人?他迟早会追寻过去所发生的事情,但不应该是现在,现在的他还是太弱了。

可是这场怪异大劫却降临了。

究竟要不要主动入梦去追索地府前尘……

漓池敛目,丝丝缕缕的祈愿在他身边缭绕如网,他抬手,一缕淡青烟气缠上指尖。

铜豆稚嫩的嗓音响起。

……我以前可喜欢下雨了,下雨会有软软的泥巴,河里好钓鱼钓虾,还有小燕儿啄泥……可是这次的雨不好,大家都不开心。神仙是不是也不开心?求神仙保佑大家都能开开心心的,神仙也开心好不好?……

漓池不由一笑。

开心……在此方世界醒来之后,他便一直受此身困扰,处处谨慎行事,先是担忧重伤此身的敌人寻来危害到他的生命,后是忧虑被原本的神明吞噬自我。

若是没有这些忧虑,他想要怎么做?他会选择怎么活?

漓池闭上了眼睛。

若一直违心行事,他最后变成的模样,难道便是他自己了吗?

成为神明复苏的手段只是他自己的猜测,况且,他在此方世界苏醒之后,原本的神明已重伤,他建立因果,凝练七情引,已经在这个世界上立下自己的定位之锚,主动入梦追寻神明过往的记忆,也未必就会被吞噬。

……地府……

神念引导,追索过往。淡白的云雾自虚空而生,逐渐掩住了神明的身形,也掩住了左目下方浮现的紫金隐鳞。

……

天地间一片茫茫大白,他仿佛身处雾中。

右目中是天高地阔,左目中是因果茫茫。众生身处雾中,却对因果视之不见。

神明生而通晓因果,但世间因果自行运转,从不需要他干涉影响,于是他便也从未显露过因果之能,世间也从不知晓有神明通晓因果。

他在雾中行走,那些细密如游丝的因果,在接触到他之前,就自己避让开来了。

神明看见众生被因果裹挟,喜乐悲苦受其牵引,但因果明晰可辨,无有错处,便无有冤孽。

可他忽然听到一处细微的崩裂声。

神明循声望去,一根因果线不知为何忽然断裂了,一半断裂的因果线已经不知所踪,另一半则在雾中无序地漂浮着,搅得附近的其他几根因果也躁动不安。

他一拂袖,躁动的因果线便平复下来,可这只是一时的,因果互相影响,只要这根因果仍断裂着,与它相关的其他因果就不可能安定。

神明顺着断了的因果线望去,却只看见了一个迷茫的凡人。

凡人懵懂地抬头四顾,似有所觉心中不安,但他看不见因果,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神明查过这凡人身上的因果与命气,他身上并没有什么能够与绷断因果相关的,那又是什么缘故致使因果绷断?

他寻了半晌,却未能寻到另外半处断裂的因果线的去处。

从这第一根绷断的因果线开始,同样的情况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那些断裂无依的因果在虚空中飘飘荡荡,搅得整个天地间的因果都开始生乱,乱象越多,受之影响而绷断的因果线也便越多。天地间因果大乱,众生的心便也没有了牵引,于是愈加迷惘。

那些因果线被毁断得不到公正的生灵们,渐渐从迷惘中生出墨色的怨戾。那不是凡尘众生因为自身的嗔恨心所生出的怨恨,凡尘众生的七情引动因果,这些七情便也凝聚在因果线之上,可在因果线断裂之后,这些七情无法完整地收束在因果线上,便从断裂之处溢出,一滴滴浓重粘稠的怨戾与哀苦,像漆黑色的血……

神明看进一根根断裂的因果线中,便看到了一个个生灵的哀苦。

他整日巡回在天地之间,却始终未能寻找到因果线断裂的原因,他只能终日巡回着,寻找着解决因果断裂的方法。

直到有一日,他听到了一个凡人祝祷的声音。

……冤哀无告,号痛惨烈……祈神昭鉴。伏惟尚飨!

那是个极哀苦怨恨的声音,也因着哀苦怨恨,而心念强烈如大漠上炽烈的阳。

可这祝祷声只是在天地间弥散着,无法奔着某一位存在而去。

那时天地间还未有神庭;那时神明们还未彰显神名;那时只有天生既神明的天神,生灵心念,不过和草叶上的露珠、微风里的烟气一样,是自然而然、转瞬即散的东西,没什么可值得在意的。

但神明却为之驻足了。

他循声而去,停留在那里,看到一座以泥土与石块垒成的祭坛,形制粗糙,没有神像,亦没有祭品,只有前方跪伏着的一个身影。那身影上,系着一根断裂的因果线。

他看进断裂的因果线之中,看见了一个冤仇深重、哀苦无解的魂灵。

父母兄弟妻儿尽死,家宅财物名声尽毁,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却怎么都查不到自己的仇人。

不,他还有一柄匕首,可他要留着它报仇!

伏跪的人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割开手臂,将血撒在祭坛上,祈祭天地间他也并不知晓的存在。

神明是不需要他的血液的,神明也并不需要他的祭拜。

神明却垂下眼眸,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次主动沾染了因果。他以那人的血,为他续接上那断裂的因果。

血色的因果延伸,犯下罪孽的人怎可如全未做过恶事?

祭坛前的人若有所感,似哭似笑中对染血的祭坛狠狠叩拜下去。

神明淡漠地敛手入袖,似乎无悲无喜。那从来不沾因果的神躯之上,却从指尖生出一根与祭拜者相连的因果线。

大雾茫茫。

一段记忆结束,梦境却没有停止。

漓池在大雾中行走,天地间一片茫茫大白,他没有方向,也不知该如何离开,他只是前行着,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除了原本的因果外,指尖不知何时已悄然生出了另一根因果线……

现实之中,越来越多的云雾从神明身周涌出,它们逐渐弥漫出房间,在淹没了整座院落后静止,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拘束在这里。

宅灵后李从院落外显现出身形,震惊地看着这一处被笼罩在云雾中的院落。整座李宅都是他的本体,然而此时,他却发现,自己半点也感应不到云雾中的情况了,他试探着向白云雾中伸手,但手掌在刚接触到云雾时就被阻挡住了。他感觉掌下的触感柔韧轻软,像触到了一团糯米糕,无论怎样用力,都无法进去。

这是怎么回事?

……

神明在梦境中迷惘,大劫在现实中运转。

丁芹行走在道路上,两侧土地枯黄一片。神念所感之处大多是荒芜与死寂的,些许幸存的生机焦躁不安。这并不只是因为缺水的缘故,还因为天地间弥散的煞气。

这里距离丁家村已经不远,几个月前,丁芹就是从这条路离开的丁家村。那时候还是初春,虽然仍残留着前一个冬天的些许枯败,但新生的绿意已经绒绒地覆盖上了大地。

现在这一片枯黄的道路,却仿佛与那时完全不同,已经变成了一条陌生的道路。

也不知丁家村里,现在变成了什么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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