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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2 / 2)

澹台氏并非忠于她,而是忠于隋。因此,她才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她出了问题。隋国现在看着兴盛,但其实摇摇欲坠。应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应氏为隋王室,就有一个名在。隋地暂时乱不了,但她若死了,应氏不复,隋地无主,这世上有野心的人可不少,必然群雄并起,隋地再难安稳,直到迎来下一个君王。

此外,应氏有累世积下的王气,这是凡人当中难得会对修士产生影响的力量。若无王气,就梁国那个乱象,胥氏哪里还能把王位传承数百年?应不负若死,应氏王气便散了,修士们若来插手,又值此大劫,隋地不知会被糟蹋成什么样子。

当初澹台柳愿意第一个冒头助她,除了她自身显露出来的能力外,也有这一层原因。但澹台柳并不傻,他来这一趟虽然没能从她口中得到消息,但恐怕已经有了猜测。

“老大人……”应不负慢慢说道,像是有点出神。

“王上,”澹台柳打断她,他从座椅上起身,后退几步,恭恭敬敬地一拜,“王上当保重自身,澹台愿替王上解忧。”

应不负忽然笑了:“我知道了,我会珍重的。”

澹台柳离开了,阿鹿还有点迷糊:“他就这么走了?”

在她看来,澹台柳是很厉害很聪明的人,他这样的人,一定很不好糊弄。他是为了知道隋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才来的,可是怎么又这么轻易地就走了呢?

“老大人已经有所猜测了。他并不一定要知道答案,只是来看看我的情况,见到我还好,就放了心。”应不负耐心慢慢教她,“他来是为了告诉我,澹台愿意站在我这一边。”

阿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道:“可是如果他见到……见到……”

应不负还是含着笑,阿鹿不敢说,她倒没什么在乎的:“如果我情况不好,那他就不是来把澹台氏送给我用的了。”他也许还会那么说,但澹台氏就要为抛弃她另寻出路做打算了。

她看阿鹿还在思索着,也不继续深讲。事情不能全都一口一口喂进嘴里,要自己思考才能算是学会了。

“来,帮我把香熄了。”应不负招阿鹿说道。

阿鹿忙打开熏香炉,里面赫然装了三枚香丸。她把香丸挑出来重新装进盒子里,担忧地看着应不负。

应不负闭上眼,忍耐着随香气淡去又逐渐严重起来的头疼。刚刚为了见澹台柳一面,她临时点起三枚香丸,才压下去头疼。但她不愿太过依赖别初年送来的香丸,她已经隐约发现,香丸对她的效果在慢慢减弱,因此,只要还撑得住,她宁可忍着。

“你不是叫来了一个琴师吗?”她对担忧的阿鹿道,“让他来弹琴吧。”

……

澹台柳的确有所猜测,能够让王上拒绝澹台氏相助的麻烦并不多。但他当初选择应不负并不只是因为没得选,还因为应不负确实当的起。应不负一生遭遇跌宕,又处在一个孤高的位置,难信他人,但澹台氏不是靠投机而兴起的世家,他们传承数百年,自有风骨。当初隋国将乱的时候她撑住了隋,如今她遇到麻烦的时候,澹台也愿意撑着她。

朝野因为王上这段时间没有露面的缘故私下有了些许动荡,只是都被他这个隋相给按下去了。他已年迈,原本想慢慢退下去,但再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王上对他自称“我”,是告诉他她念着当初她以公主之身协理小隋王平定隋国那段时间的情谊,记得那时他们的所求。

虽然不知王上这段时间为何不上朝会,但有与她的默契,有他这个隋相在,隋乱不了。

马车驶出宫门,王宫内行车,这也是王上给他的优待。

马蹄嘚嘚,由宫门前的肃静驶进一片繁华,帘子挡住了冬月的冷风,却又透进来热闹的人声,不少人正聚在武斗台旁叫好,两侧铺子与小摊贩笑眯眯地招呼着人,马车又从热闹驶进一片幽静,驶进澹台家所在的甜水街。

等进到前院的时候,隐约听见几个小辈热闹的声音。澹台柳松了心神,笑问道:“他们又怎么了?”

车夫赶着马小步往里走,回道:“好像是在外面瞧见了什么热闹,有个盲眼的画师什么的……”

……

六英城。

仰苍正在想着昌蒲的事情。

借着明灯教罗网的背靠,昌蒲虽然才来到隋王都不久,却已经找到了机会。再过一段时间,将是冬至大节,隋王将提前一个月对各家赐下炭火等物,以示恩泽。收到隋王赐物的人家也会遣人去宫中谢恩,这是个隋王与大臣们联络感情的传统,虽然不一定能见到隋王。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他们在暗,别初年在明,这是他们的优势,但他们也有劣势。

别初年在隋地经营良久,他们不知道别初年进行到了哪一步,不知道按照他们商量的计划步调还来不来得及阻止他。但他们也没法赶得太紧,凭别初年的心智,他不知已在隋地布下了多少手段。如果操之过急,只怕会被他发现端倪。仰苍绝不会小看别初年,他就算谨慎至此,对付别初年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那可是别初年啊……他早年在闵冀两地跟随师父游历,亲眼见证过他是如何收拾那些为祸一方之人的。后来他们不在闵了,那时仰苍没有多想,但现在他明白了,闵地,是炎君的地盘啊。

比起针对隋的布置,仰苍先对别初年的旧事做了布置。他并不指望这点布置能够击败别初年,但这点布置至少能够保得住昌蒲。

仰苍垂头思量着,掌心的黑石头一明一灭。

石头在练习他教的点灯法。

柴火仍然没能点亮心焰,反倒是石头这个神魂不全的先成功了,虽然时显时灭,但有了这个开始,以后就容易了。

石头现在努力得很,他本来只能模模糊糊地感知周围,声音勉强能听清,却很难看清自己身处什么环境,能听不能动,几如活死人。他发现自己在点亮心焰后,感知会变得清晰很多,而且思维似乎也不像之前那么糊涂了。换句话说,点灯后他就变聪明了!

石头很想变聪明,但他的心焰太微小了,点着心灯时他还是很笨。而且他现在连维持心焰一直点亮都做不到,只能先努力让这心焰不灭。

他修行的进度一直很慢,他自己一直以为是自己神魂不全的缘故,但先生说不是这些缘故,是因为他的心没有定性。明灯教的心焰很特殊,有点类似持戒法,是一门将心性修为之力显化的功法,并不受灵气环境法力神念的影响。

石头想先生说的是对的,他现在是个石头身,根本没有灵气运转回路,那点可怜巴巴的神魂也练不出啥来,但他还能点亮心焰,所以应该不是这些的缘故。他现在不聪明,只好用笨办法,一次一次的回忆琢磨,自己点亮心焰的时候在想什么?是什么感受?慈悯……

微如萤火的光亮在石头上一明一灭,只能模糊照亮巴掌大的地方。昏暗的房间内却突然亮起,石头羡慕地看过去,仰苍掌心一灯如豆,照得满室明澈,却不透出半点光华。

仰苍没注意石头,他感觉到昌蒲在找他联系。

在开始计划后,除非收到大的变故消息,仰苍从不主动联系昌蒲。别初年在隋王都的布置情况未知,万一他盯上了昌蒲就危险了。所以一直都是昌蒲在确认安全后联系仰苍。

昌蒲简单讲了一下她这边的情况,一切都很顺利,只是宫中消息得知不易,他们也不能确定具体的情况。应不负很有手腕,将王宫经营得如铁桶一般,余简也只能被动的借助宫中供奉他的琴师们获知消息,而无法传递神谕主动利用琴师们帮忙,那会被王宫中的阵法布置与修士们发现的。

昌蒲同仰苍快速交换了一下信息,正欲结束这次沟通时,昌蒲罕见地显出几分犹豫之态来。

仰苍以为出了什么问题,严肃相问:“你不要冒险,再微毫的感觉也不要放过,发生了什么?”

昌蒲知道他是想差了,道:“不是,我很安全。”

她迟疑了一瞬,道:“是宫中的一个消息。”她觉得这个消息不重要,对他们想要做的事没有什么影响,但师父可能会想知道。

“余先生说,他从宫中的琴师那听到,隋王亲口承认,宫中的别真人她的内宠……”

仰苍:……

“师父……师父?”昌蒲小心地唤着他。

仰苍的声音有点飘:“……我知道了。”

“您没事吧?”

“没事。”仰苍抹了把脸。

他就是没想到,别初年在心焰熄灭后,竟然变得……很有献身精神。

要真是这样,事情还有点麻烦了。他们只想对付别初年,没想对付隋王,当然备用计划里也是有关于隋王的布置,以防隋王完全被别初年掌控的情况。他们想过隋王与别初年的关系,无非是欺瞒利用,好一点的话就是隋王对别初年有警惕,差一点的话就是隋王已经对别初年深信不疑,可只要揭开别初年的计划,面对这么个想算计她王位与隋地的人,隋王就算再不靠谱,第一反应也肯定是弄死他。

但他们没想到,隋王可能与别初年有更深一层的关系……

爱情这玩意……它不讲道理啊!

这种事……仰苍两眼放空地想着他对他师父的了解……

为了确保他计划的万无一失……别初年大概、或许、可能、应该……真能做得出来吧?

一旁修行累了正打算歇会儿的石头悄悄把注意力转过来,他看着一动不动的先生,连眼神都是空寂无波的,很佩服地想着,这就是先生所说的心中有定性吧?

……

梁国。

飞英耐心地等待着。

他对玄清教试探的饵已经撒出去了,现在只需要等待结果。

天色渐晚,暮色是昏沉柔软的。有吉躲在阴影里,把皴裂的手塞进袖子里暖着,脸被寒风刮得生疼。

他现在是玄清教的童子,按照规定现在也该回到住所了,不应在外面乱逛。有吉以前是很听话的,他不想被赶出去,所以他要做个乖孩子。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飞英真人给他的考验!

飞英真人告诉他,如果他能够在天黑之后,到一个地方,放一件东西,回去后就教他修行!有吉高兴坏了,他听说过,高人们教徒弟都是要先经过考验的,他现在就是在经受考验!如果他能够做到飞英真人交给他的事,那他就能跟从真人学习了!

有吉冻得脸色发青,却一直在外面藏到天黑,见街上没有人了之后才开始行动。他不能被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