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2)
这毛骨悚然的一幕惊住了所有人。
蔡昭都结巴了, “为,为什么陈复光被吞下去了,还能活着?”
慕清晏在父亲身边学过些珍禽异兽的习性,便道:“活不了多久的, 全身骨骼会被巨蟒绞碎, 慢慢烂在巨蟒腹中——还不如被当场咬死呢。”
陈复光笑声尚在四面冰壁间回荡, 众人只见白光一闪,巨蟒吐出巨长的猩红信子卷走了绮浓的尸体, 伴随着一阵喀喇喀喇的闷响,巨蟒大口两侧淌下两串鲜血。
叮咚一声, 绮浓发间的那支鲜红的珊瑚钗坠落。
绮浓骗到心法口诀之后,必是将陈复光打伤或是推入冰洞,本想他定无生还之理,谁知他竟然活着被巨蟒吞了进去,并且一时半刻没死透。巨蟒的咽部又恰好受到慕蔡二人偷袭, 被迫吐出藏于体内的‘食物’, 成全了陈复光的复仇。
胡天围惊惧欲狂, 边跑边脱身上衣物,先是外袍, 然后是中衣, 一件接着一件, 一直脱到只剩一条短短的亵裤。
千雪深躺在地上狂笑,“没用的!一旦你沾上了母蛇腺液, 那气味就会一直萦绕在你身上,除非你立刻洗澡……”——可是冰寒刺骨的洞窟内哪有水给胡天围洗澡。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 彻底食尽绮浓的巨蟒再度盘旋挪动起来, 目标准确的指向胡天围。胡天围本来也想向段九修求救, 可是见过了绮浓的下场,他哪敢靠近段九修半分。
慕清晏虽没说话,但冰冷的戒备姿势也清楚的表明他的态度。
几次险些被巨蟒红信卷到,胡天围又怒又怕到了极点,大喊一声:“你要害死我,我就与你同归于尽!”说着就向地上的千雪深扑去。
蔡昭一直觑着胡天围逃窜的方向,见他竟想拉千雪深当垫背,立刻挥刀劈下一块巨大的坚冰,左掌猛的将巨冰向胡天围拍去。
胡天围修为不弱,见巨冰向自己迎面撞来,双掌同时击出,将巨冰击打的冰碎四溅。然而就这么一滞的功夫,巨蟒追袭已至,一股极寒刺骨的气息漫至身侧。胡天围心叫不好,疯狂飞跃想要逃离,此时巨蟒已张嘴吐出白茫茫的冰息——
半空中的胡天围一声惨叫,蓦的坠落。
迷蒙蒙的白色冰雾之下,众人只听到沉沉重物摔碎之声,以及胡天围的惨烈哀嚎。
待冰雾散开,眼前的情形让众人不禁倒退三步。
胡天围的上半身在地面上辗转哀嚎,下半身,没有了。
原来他适才逃慢了半步,腰部以下被冰息喷中,瞬间凝结成冰,与东方晓一样,在坠落时摔碎了。
——便如腰斩之人不会顷刻死去,胡天围虽然只剩半个身子,却也不会立刻死去。泉水般的鲜血从腰部创口喷洒而出,形成一片极大的血泊。
剧痛与鲜血狂喷让胡天围很快就断气了,巨蟒急吼吼的红信一吐,将鲜热的半截胡天围吞入口中,用腹腔反复绞碎后彻底食尽。
现在,巨蟒巢穴中,只剩下四个人了。
段九修脸色发白:“你们都瞧见了,若我们再自相残杀,最终都会叫这畜生吃了。如今无可奈何,我们必须联手。”
“行啊。”慕清晏简短回答。
蔡昭转头,看见千雪深脸色惨白的躺在角落中,死死盯着段九修,目光中喷射而出的仇恨怨毒为蔡昭生平仅见。
进攻开始,进食之后的巨蟒仿佛气劲更盛,蛇头盘旋冲击,蛇尾呼啸扫荡,一时间冰窟内尽是夹杂着尸骨的碎冰散落,宛如狂风暴雨侵袭一般。
好在段慕蔡三人轻功都不差,蔡昭更有艳阳刀助阵,三人分开一段距离绕圈躲闪,每每巨蟒快要触及其中一人时,另外两人都拼命攻击巨蟒后侧。如此周旋了片刻,巨蟒不耐烦了,蛇头一转,掉头俯冲向地上的千雪深。
段九修早恨不得活剐了千雪深,自然不会出手相救,慕清晏也犹豫了一下,只有蔡昭飞快扑去。白光与金红色的刀光交缠数下,蔡昭于千钧一发之时从蛇口中将千雪深拽开,自己险些被巨蟒冰息喷中,一束秀发被冻住断裂。
千雪深百感交集,高声怒吼:“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再菩萨心肠了!”
蔡昭也吼回去,“你全家都死光了只剩你一人,等你们全家在地府团聚,你爹娘想必高兴的很!说了回头我会帮你报仇,你非要叽叽歪歪,要是我今日死在这里都是你的错!”
吼完,她就将他丢入一个凹进去的冰缝中,回身加入段慕二人与巨蟒周旋。
千雪深被扔的昏昏沉沉,不知是血流太多,还是冰窟中太冷。
迷蒙中,他看见前方绮浓坠落的那支鲜红珊瑚钗,耳边响起婶婶凄厉的叫声,她抱着被活活摔死的幼儿尸体悲伤痛哭,绮浓却嫌她吵,单手掐住婶婶的脖颈轻轻一拧。
脆脆的骨裂声,婶婶的头歪到一边,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镇上的姑娘大多不愿嫁到山上,可婶婶与叔父青梅竹马,拼着与父母闹翻也要嫁给心上人。爹娘觉得对不住人家,捧了一大包银子送去做彩礼——虽然山上的日子很苦,但往往能采到更多更大的雪参,猎到更肥更壮的野兽。
其实婶婶的父亲也是好人,他只是不想女儿在山上吃苦,并不是贪图银子。婶婶进门后不久,他板着脸将银子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还推来了一车子嫁妆。
爹娘叔婶都高兴坏了,当夜就杀鸡煮肉,大喝了一场。
是呀,山上的日子虽然清苦,可他们家一直很是幸福美满。
娘常说,等攒够了银子就下山,到南边去,找个山温水暖的好地方,开铺子也好,买田地也罢,兄弟两家好好过日子。
“千雪深小心!”女孩冲着这边大喊,一块尖利的冰刺飞了过来,她堪堪击飞之。
他恍惚了——为什么叫他千雪深?
他不叫千雪深啊,他明明叫陶小树。
父亲是个粗狂热心的大胡子,母亲有一张滚圆红润的胖脸。
他上头有个大一岁的哥哥,叫陶小山,脾气好力气大;下面有个小一岁的妹妹,叫陶小溪,白净软糯,乖巧可爱;还有个才几个月的堂弟,名字都还没取。
那天风雪特别大,天色阴沉的像在黑夜,妹妹乖乖的坐在火边看着红薯,婶婶唱着好听的山歌哄堂弟睡觉。爹和叔父迟迟不归,娘心浮气躁,呵斥他与哥哥不许顽皮胡闹。
“也不知哪路江湖客又在寻宝了!唉,若是有宝还等的到今天么,早几百年前就叫人挖光了!他爹可掺和进去!”
“嫂嫂这是记挂大哥了,放心,别说他们兄弟俩,就是小山和小树都把这雪山摸的通透,闭着眼睛也能走出来的。”
当天夜里,爹与叔父用雪橇一趟趟拖回了八个人,“其他人都叫雪埋住了,唉,用什么黑火药呀,闹的雪崩了,差点都没了命。”
风雪将爹的胡子都染白了,叔父脸色都紫了,两人冻的手脚发麻,连热汤碗都端不稳,娘与婶婶心疼的不行,但没说一句他们做的不对。
“咱们雪山里讨生活的,本就该互相救助。”爹咧出白牙大笑,“既然碰上了,就不能见死不救。”
他们家救过许多山客,有知恩图报的,也有没良心的。前者或留下些银子,或诚恳道句谢,后者扭头就走,甚至还有疑心陶家兄弟贪了他们随身财物的。
但父母叔婶从不介意——“人嘛,总是有好有坏的,哪怕救到一个好人,就值了!”
陶小树对这些话深信不疑。
直到那天晚上。
八名昏迷的山客逐一醒了,母亲热情的烫烧酒炖鸡汤,想让他们恢复元气。
小山与小树被关在家里一天了,连偷偷养在外面的那对白毛犼幼崽都不得见,不由得抓耳挠腮。他们是山里的孩子,一闲下来就全身难受,于是趁父母叔婶忙碌时玩起了躲藏游戏。
小树连输了四轮,无论他躲在哪儿,哥哥小山总能找到他。
他憋着一口气,冒着被责打的风险躲到地板下面的夹层中去——那里是用来储藏肉食的地方,母亲从不许兄弟俩去夹层中乱窜,以免糟蹋吃食。
小树在后屋杂物间的地板夹层中躲了很久,哥哥一直没来找他。
他耐不住了,在夹层下小心挪动。
然后,他看见了满眼的血红。
他一动不敢动,透过地板缝隙,眼睁睁看着那八头凶残野兽,在屠戮他的家人——
爹与娘睁着眼睛倒在血泊中,至死都不明白亲手救来的人为何要杀他们。
叔父大叫的扑到婶婶尸体旁,被胡天围的判官笔在颈间横横一划,身首异处。
妹妹小溪被捏碎了头骨,可爱的小脸歪歪斜斜,像捏坏了的泥人,哥哥小山上去拼命,被一脚踢到墙上,肚皮破裂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