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2 / 2)
他之所以会偷偷出来,是因为听前来轮值的影卫格芜汇报,达奚夫人为表谢意,亲自上门来还礼,这就让人觉得有些意外了。
卫璟本以为差人送去忠勇侯府的那些东西,已经足够令达奚慈讨厌他了,甚至会讨厌到将礼物通通甩回来,然后去用家中御赐的免罪金牌向圣上请求取消婚约。
可没想到的是,婚期还是会如约而至,他心爱的逐日弓和大宛马却再也回不来了。
因此卫璟想要亲自溜到会客堂听听消息,探查一下事实。
然而说来惭愧,身为侯府世子,长年待在自己院内的卫璟竟完全不知道府内通往各处的路线,更别提在这种逃脱追捕的情况下——
从水中出来、飞快地套上里衣的同时,卫楚顺手撕下一块衣襟上的布料,匆匆将模样挡得严严实实。
过了明日,他将成为世子身边的影卫,自然不能随意被刺客瞧见长相,否则可能会为主人带来危险。
卫楚的皮肤本就由于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苍白,此番被冰冷的湖水一泡,伤口虽然不再渗血,可四周的皮肉却愈发翻卷狰狞,着实凄惨。
由于骤然提起内力导致伤口产生剧痛,卫楚急急地低喘了口气,继而咬牙施展轻功,意图追上前方已溜得极远的青衣男子。
可那青衣男子的轻功极其不俗,饶是轻功绝佳的卫楚追着都十分费力,但依照外形轮廓来判断,青衣男子虽戴着面罩,年龄却并不大,至多不足二十岁。
卫楚泛着沉沉墨色的瞳孔越发幽深。
卫璟对刺向自己的这柄陵劲淬砺的短刃感到非常惊讶,下意识伸手握住刀柄后,卫璟根本来不及缅怀自己被削落的几根头发,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追得呼哧带喘,喉咙发干,真气都捋不匀。
他的轻功是戏命亲自教的。
戏命是何人,镇南侯府死士营与影卫营的统领,武术造诣深不可测,教学质量首屈一指,是北瑜高手里名列前茅的存在。
故而师从戏命的卫璟轻功也是卓绝非凡,他在树丛中走一遭,不要说寻常人听不听得见,便是习武多年的高手也很难轻易察觉到他的踪迹。
可湖中那明显正倚着青石休憩的这小死士,又是如何发现他的?
侯府里的所有影卫他都认得,所以这个眼生的,除了死士之外,不会再有其他身份。
卫璟无暇细想这些,心道当务之急,是要在最短的时间里离开这少年的视线范围。
这侯府的死士,被戏命训练得也太他妈疯狂了。
追起人来真是不要命。
恍惚间,卫璟因为分神,已被追至身后。
皮肤苍白的年轻死士犹如一抹月下幽魂,眉眼深邃如远山青黛,只是不知为何,他的眼角似乎泛着水意,看上去有些痛苦,不过丝毫没有怯懦的意味。
无奈之下,不敢随意暴露身份的卫璟只能回身迎战,想着将这小死士打晕了便算交差。
卫楚抓住机会,抬腿劈向身前人的肩头,却被人一把攥住脚腕,大力拖拽了两步,再难动弹半分。
卫璟抬眸,丢给卫楚一个颇为挑衅的眼神,然而视线却被别处吸引——
真是……够粉的。
卫楚单手拢好松散的里衣,骤然发力,腾跃起身,两条修长有力的腿如同剪刀一般,死死缠住卫璟的腰际,双臂勒住他的颈间,企图用窒息的方式达成令人丧命的目的。
卫璟被迫直视着钳住自己喉咙的少年,另一手从侧面陡然反击!
卫楚被他这一掌重击在胸口,猝不及防呕出一口鲜血,牵连到腹前创口,顿时膝盖一软,踉跄着摔跪到雪地里。
他呛咳着弓起脊背,清瘦发颤的五指根本无法掩住大口涌出的鲜血。
卫璟不知他身上有伤,见自家死士被自己一掌打吐了血,不由有些紧张:“你没事吧?”
卫楚疼得神志模糊,耳中嗡鸣,听不清外界的声音,见攻击自己的人似乎有再度靠近的意图,下意识便要从地上爬起来,拼死将人绞杀。
可无奈之前的伤口已然令他失血过多,此时就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说是提剑杀人。
卫璟刚要上前将人搀扶起来,不远处的内院中却闪动着火光,显然这边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影卫营,若是还留在这儿,他定然会被不管不顾冲杀过来的影卫及死士们将身份揭露出来。
可是转念一想,这小死士对侯府安全的重视程度属实让他有些感动,
卫璟心一软,直接回身来搀扶地上蜷成一团的少年。
以为男子是来扯自己的面罩,卫楚昏沉之下,对着那张半掩的脸下意识就是一巴掌,只听“啪”地一声,把抽得卫璟当场傻掉,半天,才捂着发烫的脸目瞪口呆地盯着卫楚。
欺人太甚,不管了!
卫璟眯起眼睛,试图看清这小死士的长相,以便日后“寻仇”,却发现少年已用修长的手臂圈住了自己的脑袋,连丝缝隙都不肯露出。
他自是不知,卫楚若不是因为晕过去了,定然无论如何也是要挣扎着起身继续与他缠斗至死的。
卫璟从怀中掏出戏命平日里为他做的上好金疮药,顺手丢在了卫楚手边,转身施展轻功,弹指间便消失不见。
***
雪又落了起来。
达奚夫人披着狐毛大氅,在侍女搀扶下缓步迈出镇南侯府的大门。
陈管家正心急如焚地等在马车前,碍于场合,只能来回踱步。
见夫人出来,他忙不迭地想要上前说出刚刚得到的消息,见到门口的侍卫后,立刻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看他露出如此纠结的表情,达奚夫人不解道:“怎么了陈管家?”
陈全的性格一向稳重,鲜少露出这般局促慌张的模样,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达奚夫人喜上眉梢:“莫不是侯爷回来了?”
忠勇侯人在北境,整日面对敌军已是分身乏术,因此平日里便是连封家信,对于达奚夫人来说都算得上是件奢侈的事情。
故而在达奚夫人的眼中,没有什么事情会比侯爷回京之事还会更重要了。
陈管家摇摇头,吞吐道:“是……是别的事……”
“到底是什么事,你倒是说呀?”
“夫,夫人……还是先上马车吧。”
陈管家定了定心神,用眼神示意达奚夫人此事非同小可。
见状,达奚夫人心领神会,径自上了马车,吩咐道:“走吧,回府。”
马车驶出镇南侯府所在的建德街,达奚夫人这才敲了敲轿厢壁,示意陈管家进来说事。
“夫人……三小姐的侍女,方才托府中侍卫来送信儿,说三小姐偷偷离家,只留了一封信……”
陈管家的声音越来越小。
达奚夫人的心头顿时浮上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抓紧身侧的扶手,嗓音都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起来:“信里写了什么?”
只听陈管家接着说道:“三小姐说她……已有心上人,死也不嫁那个病秧子,此番便和她的心上人,亡命天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