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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章(2 / 2)

这位忠勇侯府的千金这么好说话?非但如此,还能洞察出人的言外之意?

目睹卫楚这一晚上所有中规中矩的行为后,这回终于是轮到卫璟良心不安了。

总不能让姑娘家躺在只容得一人宽窄的坐榻上委屈整整一宿吧。

卫璟缓缓从榻上坐起身,侧头询问道:“阿慈,你怎的不到榻上来睡?”

若两人只是躺在一张榻上,什么都不做,能让劳累了一天的人好好睡个觉,应当也是不要紧的。

卧房里的红烛已经燃尽,在这样的昏暗光线下,视力略差的卫璟实在很难看清与自己只隔几步之遥的坐榻。

卫楚听见动静,发现卫璟要起身,紧忙一骨碌从坐榻上翻身下来,顺手摸过了桌上的火折子照亮,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床边,俯身按住卫璟的肩膀,眉头微皱:“还请世子躺好。”

借着浅淡的火光,卫璟得以看清卫楚带着几分紧张意味的脸庞。

未曾褪去喜服的人似乎是困极累极了,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睡了一觉,墨色的眼瞳仿佛被水洗过般清澈干净,眉心的花钿还未卸去,衬得人在慵懒的氛围里又多了几分惑人心神的妖异。

卫璟担心暴露,不敢随意移动视线,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卫楚身后灰蒙蒙的暗处,装得像模像样。

“世子还是尽快歇息吧,多睡觉对世子的身体恢复有好处。”

卫楚被酒呛得难受,说话的时候仍旧带着点掩盖不住的鼻音。

卫璟还欲待说些什么,可刚一张嘴,便发觉自己竟被人点了穴,整个脊背都僵直得半点动弹不得。

卫楚将手从卫璟背后靠着的软褥中抽出,低声解释道:“抱歉,穴道两个时辰后会自动解开的,世子快些阖眸安睡吧。”

虽有冲破穴道的能力,却无擅自冲破的勇气,卫璟只能借坡下驴,被人扶着躺回了被窝,老老实实地阖上了眼睛。

如此折腾一番,再躺回到坐榻上的卫楚顿时困意全无,他掖了掖被角,望着窗外朦朦胧胧的上弦月,开始漫无目的地神游天外起来。

卫璟眼盲,瞧不见自己的样貌,所以在今后两人共处的生活中,只要交谈时小心着些,便不会轻易露出马脚。

但阅人无数的长公主殿下与镇南侯可就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了。

卫楚的眉间浮上忧色。

车到山前必有路,权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

长期经历着严苛训练的卫楚总是能够在寅时刚过的时候便早早醒来。

担心会吵醒了卫璟,他睁开眼睛后,也只是板板正正地躺在被子里头,抠着手指头发呆。

突然,卫楚仿佛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下意识地从榻上坐直了身子。

凡事宜早不宜迟。

卫楚一向没有拖沓的习惯,轻声叠好坐榻上的被子后,他四处环视了一周,终于在卫璟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边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闭上眼睛,人的听力会变得越发敏锐。

早在卫楚从坐榻上起身的时候,卫璟就已经醒了。

隐约察觉到卫楚似乎凑了过来,卫璟害怕他来探自己的脉,便假意翻了个身,顺势避开了触碰。

卫楚的指尖落了空,不过好在人还好好地活着,他也就放下了心,再次回头确认了一遍床上的人确实睡得正熟,这才小心翼翼地抽出被卫璟压在身下的一块白帕,捏在手中犹豫了好半天。

卫璟的听力极好,丝帛被卫楚从被褥间抽去的动静让他有些疑惑。

什么东西?

他无心娶妻,自然也就不知道喜床上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什么用途,那块白色帕子更是被他嫌颜色碍眼地推到了一边。

卫璟窝在厚厚的棉被里,默不吭声地打量着卫楚接下来的动向。

忽然,一道利刃出鞘的声音传来,卫璟耳朵一立。

难不成达奚慈在夜里被人掉包了?否则怎会在大婚的第二日要对他下手?

卫璟微微眯起眼睛,暗自攥紧了拳头,准备在危险袭来的瞬间,将对方一击毙命。

可等了半天却还是没有动静。

刀尖缓缓剌过皮肉,带起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响。

“啪嗒……啪嗒……”

殷红的血液滴落在素白的喜帕上——

一滴、两滴,刺目的颜色肆无忌惮地蔓延。

卫璟微怔,目光静静落在了卫楚面无表情的脸上。

许久,才缓缓移开了视线。

卫楚正专注地盯着手臂上被自己划出的近一寸长的渗血创口,并未察觉到卫璟醒来。

昨夜喜娘在外头对他说的话还犹在耳畔:

“世子妃要仔细着些,千万要让喜帕上沾上您和世子的喜庆,这样长公主殿下看了才会开心。”

说这话的时候,喜娘脸上的表情用挤眉弄眼来形容也不为过。

卫楚瞬间便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指尖在宽大的袍袖中蜷了又蜷,半晌,才红着耳尖点头应下。

估计喜娘是顾忌他嫌弃卫璟,便接着说道:“世子妃今日嫁进府中,一来是为了从前的婚约,这二来呀,便算得上是给世子爷冲喜了呢,所以呀,这落俗不可避免,还望世子妃体谅。”

可怜卫楚永远不会知道,这是喜娘仗着他不懂,擅自给他施加的压力。

卫楚只当是长公主殿下真的吩咐过了,他也只得照办。

毕竟无法有夫妻之实,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完成任务了。

喜娘一早儿便候在了门外,见卫楚递出了喜帕,当场笑得心满意足,一套吉祥话张口就来,说完,又叮嘱卫楚道:“世子妃,洗漱过后,要按规矩,去给长公主殿下和侯爷敬茶了。”

卫楚应下。

.

卫楚原想着这染血喜帕只有长公主殿下一人看到便可,哪成想这整座镇南侯府的人都相处得这般融洽。

甚至长公主殿下竟是个愿意与民同乐的主儿,一看见喜娘手中的那块带血的喜帕,整个人的状态立马变得激动了起来,难以置信地问身边侍女道:“稚秋,这可是真的?我儿出息了?”

稚秋连连点头,看上去也格外高兴:“是真的,夫人,是真的!”

即便有了稚秋的肯定,浮阳长公主也还是不敢相信似的,抓着那喜帕翻来覆去地看,末了,才恍然想起自己应当去清沐阁瞧瞧俩孩子的战况。

卫楚打死也没有想到,堂堂北瑜长公主殿下竟如此平易近人,府中娶了新媳妇,还没等被敬茶,自己倒主动先过来了。

这边卫楚刚扶着卫璟坐上了轮椅,清沐阁的院门便被浮阳长公主一把推开,喜笑颜开地问道:

“阿璟阿慈,昨夜可是累坏了?”

没等卫楚臊红着脸俯身拜见,浮阳长公主便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肚子,转头高声吩咐下人道:“稚秋,快将宫里送来的千年人参找出来给世子和世子妃炖汤喝!”

“母亲,我不……”卫璟想要插嘴。

哪成想浮阳长公主压根儿就不给他这个开口的机会:“一会儿我亲自去后院儿逮只黄母鸡,加上枸杞子,肉苁蓉,还有什么来着……”

卫璟再次尝试:“母亲,我不想……”

“对了,还有淫羊藿……杜仲……还有……还有鹿茸!来人呐!去皇兄的猎场给本宫牵头新鲜的鹿来!”

浮阳长公主一拍手,风风火火地便出了清沐阁的院门,只留下正襟危坐在轮椅上的小世子,和一脸呆若木鸡状的懵逼世子妃。

卫璟、卫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