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小隐君(2 / 2)
“我是这里老主顾,与唐老儿熟识了,撇不下他的面子。酒肉只是穿肠而过,哪里有那么多讲究?在哪里都是一样。”
种诂点了点头:“哥哥说的是。只是有对面这样一处酒楼在,唐老儿该下力气把这酒楼好好收拾一下,不然怎么会吸引客人?我在这里坐了半天,只有零星几个人来。”
齐本吉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这处酒楼是唐老儿扑买的,本是官家之物,不是他自己的产业,怎么会去下力气装点?其实就连对面酒楼,也一样是主人扑买河南县的。”
扑买不是真的买,与徐平前世的承包差不多,一般以一年或者三年为期。这个年代扑买可没有利润分成之说,都是定死了一年多少钱,不管生意好坏,这钱是少不了的。既然不是自己的产业,谁会在房子上面下功夫?本钱没赚回来,就成了别人的了。
说起来,这个时候的扑买都是明码实价,不算坑人,只要是老手,没有意外是不会赔钱的。历史上熙宁变法之后,大多采用“实封投状”,类似于后世的暗标,价高者得,那才是真坑人。唐老儿落得这个地步,主要是河南县不按常规又在对面起一座酒楼。
听了齐本吉的话,种诂不由皱起眉头:“这唐老儿是得罪了衙门里什么人吧?不然怎么会在他扑买之后,故意在对面再起一座酒楼?要知道,这样固然坑了唐老儿一家,他到期之后这处酒楼也就不值钱了,谁会再来接手?不是白白废弃!”
“这唐老儿夫妻两个,只有一个女儿,前两年嫁了一个城里面的读书人,在国子监里读书。只是天生命蹇,不到一年丈夫就故去了。这女儿生得好姿容,听说有一个官人看上了,要她做个外室。这女儿不肯,得罪了那个官人。”
种诂一愣:“无咎是说,之所以又有一处酒楼建起来,是那官人报复?那官人是如个?”
齐本吉摇了摇头:“我也只是听人闲谈,具体怎么回事又哪里清楚?我们不说这些。”
读书人忌讳谈别人的家长里短,齐本吉这么说,种诂也就不再问。喝了会酒,问齐本吉:“哥哥以前也是住在城里的,怎么想起搬到龙门镇来?听说娶了嫂嫂?”
齐本吉苦笑着摇了摇头:“大质,我不是娶,我是嫁,现在我是个接脚夫。好在浑家天性善良,敬重我是个读书人,待我极好。唉,高不成低不就,我也就这么一生了。”
接脚夫不同于入赘,是女人丧了丈夫之后,继承了家业,自己说了算,再招一个男人上门。女人继承的家业,严格说起来大部分是孩子的,只是代为掌管,如果改嫁官府便就会出面处理家产,确保孩子的继承权,家业不被女人拐了去。
招接脚夫便就避免了这个麻烦,家里既有个男人顶头,又不用惊动官府。这种家庭都是女人说了算,但是丈夫还有充分的自由,只是不能带走家里的财物,不像赘婿有一种人身依附的关系。洛阳民风开放,女人在家庭里的地位高,接脚夫并不少见。
齐本吉好的地方在于家里面的女人敬重读书人,对他极好,吃穿用度从来不曾少了他的。也不用他干活,每日里只是走亲访友,山水之间吟诗唱词。
种诂叹口气,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际遇。当年一起读书的时候,齐本吉一心只想着中进士为官,蹉跎岁月,最后终于是要老于山水之间。自己不事科举,只想过隐士的生活,最后还是因为父亲再履红尘,说不定还要到官府里谋生,真是世事弄人。
唐老儿与浑家趴在柜台上,看着外面坐着的齐本吉和种诂两人,叹了口气:“还是这些读书人知书答礼,就是坐在一起喝酒也安安静静的,透着一股书卷气。”
旁边的妇人道:“老汉,你说我们给大姐招这么一个人上门,好么?”
“你乱想什么!秦二嫂是什么人家?家里有钱有屋,用不完的家财,招了齐大郎当个宝一样。你不知道,齐大郎出来访友,每次要回去的时候秦二嫂都带着孩子迎出村外,那是望眼欲穿啊!若说前两年,这种事情我们还可以想想,今年扑买这酒楼,只怕所家的家财都要被坑进去,你能够招什么人上门?”
说起这酒楼,两口儿一起愁得叹气。只看着前两年扑买的人赚得盆满钵满眼热,谁知道自己接手就落得这个下场。听说是城里有位官人看上了自己的女儿,弄这个法子出来整人,可女作不说,也不知道是哪位官人。
唉,女儿已经嫁过人,也不是黄花闺女了,给个官人做外室也没有什么,这种事情难道还少吗?听说东京那里的人家,生了女儿都娇生惯养,从小教歌舞,就想着长大了被富贵人家看上,为姬为妾,做个外室是求之不得呢。没想到自己女儿性子烈,打死了也不同意,而且不漏一点口风,老两口也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
为父为母的,一辈子的儿女债,这事情找谁说理去?只有这么苦熬着吧。大不了到年底把家产全部变卖,还上了官府的钱,从此不再沾这生意,外面也开几亩地种田去。
洛阳城周围的闲田多,本地人家,找块闲地开了种粮食也不至于饿死,只是生活过得不如意罢了。家里只有一个女儿,又不用服劳役,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妇人看着对面的酒楼,恨得牙痒痒的:“都是一般卖酒,对面不过是好看一点,有几个小娘子在那里唱曲,怎么客人都巴巴地去?不闲挤得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