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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稳稳的幸福(2 / 2)

我们并肩而坐,乐川很自然地揽我枕在他宽宽的肩头。好像每次坐到这里,我都忍不住会把心里话讲给他听。第一次是我想要而得不到的家人的爱,第二次是我想要而得不到的廖繁木的爱。想到这里,我似乎明白了乐川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因为松子从小缺失关爱,所以渴望爱人,也渴望被爱。

我自己又何尝不是,我甚至不敢说,和乐川在一起没有一点儿冲动、渴望和逃避的成分。掠去那些不单纯的因素,最单纯的喜欢有多少,虽然无法用标准单位衡量,可该怎么去爱乐川,我竟一筹莫愁。即便是我暗恋了十年的廖繁木,如果给我机会正大光明地去爱他,我好像也会束手无策。

或许正是因为还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我才感知不到周围的爱吧。

坐直身子,我深吸口气,然后看向乐川:“我现在想把我藏了很久的秘密告诉你。”

他既没有突如其来的惊讶,也没显出如临重任的肃穆,只是用平常的语气道:“嗯,说吧。”

他越轻松应对,我越感觉不到压力,便释然了。

“我姐姐患有中型地中海贫血症,唯一根治的方法是造血干细胞移植。我父母为救她,连怀了两个小孩都没能保住,我是第三个。我出生的理由很简单,挽救姐姐生命的工具而已。”

感觉手背一暖,我朝眸子里满是疼惜的乐川微笑,摇摇头。决定把秘密讲出来的那一刻,它便不再是个不胜负荷的累赘,或者难以启齿的痛。

“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姐姐身体不好就应该得到爸妈更多偏爱,为什么我就得不到他们的爱,被一再忽视。十二岁那年,我无意中得知这件事,才明白我存在的价值,就只是因为身体里有能和姐姐配型的造血干细胞。”

“所以你离家出走了?”乐川轻问。

“对,我当时和他们大吵了一架,讲了很多难听的话,我父亲给了我一巴掌。你一定想象不到,那一瞬间我竟然觉得好高兴,好像得到了另一种形式的关注。”我不自觉地高高扬起头望天,不准为那时可悲的自己掉眼泪。再看回乐川,我又重新面带微笑,“从那以后我就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逻辑,为找存在感,不断和我父母作对,惹他们生气,直到没过多久他们再受不了,把我送回老家。姐姐还问过我,为什么突然之间变得那么叛逆。”

可能觉得我笑起来很累,乐川伸手慢慢抚平我的笑容,再度将我的脑袋摁进他怀里。

“你姐姐到现在也不知道,你已经知道那个秘密了吗?”

“嗯。第一次吵架,爸妈就警告过我不准说。廖繁木也不知道。”挽起乐川的胳膊,我整张脸几乎都埋进他的胸口,闷闷地说,“我也不想让我姐知道,因为她一定会解释,但我不想听,就想像恨我父母一样恨着她。恨她,我暗恋起廖繁木才不会感到愧疚。乐川,我那时候的想法逻辑是不是听起来很可怕?”

乐川没有回答,只收拢手臂将我抱得更紧。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我的情绪渐渐平复,鬼使神差地就伸手探入他的衬衫,凭记忆寻到那行刺青,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抚摸。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暧昧,又太有暗示性,忙后知后觉地撤回手,便被乐川牢牢握住。与此同时,他的吻也落了下来,覆在我唇间模仿着我刚才指尖的动作,温柔游走再入侵,再缠绵。

我心里清楚,乐川不愿我再继续说下去,可我自己更清楚,以后恐怕更没有勇气讲出口。抵着他的胸膛硬拉开距离,他却不肯到此结束,欲求不满地阴沉着张脸,梗着脖子跟我较劲。我不得不又给了他一个补偿性质的吻后,强行命令他规规矩矩坐好,言归正传。

“你问过我是不是因为姐姐身体不好,所以不敢和她公平竞争。我记得当时我说,我跟姐姐之间不存在公平。”双手抱着蜷曲的膝盖,我将下巴支在上面,慢慢沉吟道,“从小到大,姐姐对我很好,我很想爱她,但却不知道该怎么爱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爱我父母,好像恨比爱容易得多。廖繁木说过他们爱我,可我感觉不到。也许像你说的,我和松子一样,感知不到周遭的爱。松子总是爱错人,而我可能连爱都不会。”

旁边的身影忽地一闪,乐川半跪在了我的面前:“小灵子,我告诉你,情感是心的眼睛。智慧是其中一只,慈悲是另一只。当我们怀恨的时候,一只眼就瞎了。”他抬手遮挡住我的一只眼睛,“只用一只眼睛看世界,视野会变小变窄。”

“不是的。”我拉下他的手,严肃认真道,“你这种观念是定式偏见。单眼视力障碍者通过生活实践的训练和经验积累,视觉系统与大脑和运动功能可以重新协调起来。一只眼睛也能形成良好的立体视觉,视野的损失同样会得到补偿。最好的例子就是很多国家,包括咱们国家已经明文允许单眼视力障碍者考取驾照。”

“你是想我夸你是学霸吗?”一脸扫兴的乐川旋身又坐回我旁边,指尖哈口气,不轻不重地弹了下我的脑袋,又无奈又憧憬地道,“你什么时候才能用一种崇拜佩服的目光看我这个男朋友啊?”

“有的有的。社团聚会,你天南海北聊的那些话题,我都不懂就觉得你见多识广,感染力强。还有上次你听声音辨别机型,我也觉得像超能力很厉害。”两句话便把某人捧得嘴角上扬,我深受鼓舞又掰起指头数数,“认识的人当中,我最佩服的人是道长,医术精湛,有风骨有气节。在社区医院认识的有颗不老童心的老爷子,我也佩服。还有姜谷雨,积极向上,万事看得开的人生观。易半仙天赋高又刻苦用功,个性清奇……”

这个节骨眼上,好像提易子策不合适。我咬着尾音,尴尬地朝乐川笑笑,心里叫苦连天——谈恋爱真的好难,我连夸男朋友也夸不好,夸不到位。

他单手托腮歪着脑袋看着我,微挑眉梢:“你佩服的人还挺多,认识的人里面我能排第几位?”

“你不算我认识的人,你是我男朋友。”忘掉失败,动动脑子讨个巧,我亲昵地挽过他的胳膊,笑吟吟地说,“我的嘴也挺甜吧?”

“甜吗?我尝尝。”乐川又欺身吻了过来。厮磨一番后,他故意夸张地咂咂嘴,像个孩子般表情餍足地点点头,“甜。”

唇齿间仍萦绕着他的味道,感觉心房一阵悸动,我突然发现自己很喜欢这样的乐川。不用我做太多说太多,他便能轻易满足,感到快乐,仿佛得到了人世间最好的礼物。爱这样一个人似乎也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甚至简单到我只需要把自己的手稳稳地交给他。

有了男朋友的生活,对于我来说新鲜而有趣,我和乐川像是有聊不完的话题和斗不完的嘴。

他教我玩无人机学航拍,嫌我手眼协调性差,飞行技术没学会,摔飞机的本事倒蛮高,能把他摔破产。有了这个多么痛的领悟,乐川转移方向,改教我解各种密文。涉及数理应用的学科,我通通不灵光,又没少挨奚落挖苦。他不解,学医的不应该都是理科生嘛,我笑而不语,刚好民族医药学文理兼收。

遭尽某人嫌弃,就凭着不服输的精神,我也不能甘于人后。把他的脸开发成新的试验田,美其名曰为中医美容事业做贡献。有次用药剂量把握稍有偏差,隔天乐川便冒了满脸的痘,气急败坏地来找我算账。说谈恋爱谈到被女朋友亲手摧毁颜值的,普天之下他绝对是独一位。不为拯救乐川的俊脸,也要为自己苦心钻研两个月的中医美容正名,我花大力气终于把他恢复成原厂设置,还是不能幸免得被他念叨了好几天。声称我再敢瞎鼓捣美容方剂,他就大义灭亲,去消协举报我私制三无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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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天过得充实又甜蜜,时间变得格外快,转眼新学期将至。疗情伤疗到乐不思蜀的姜谷雨终于疗成归来,再三强调我和乐川必须以尚宾之礼相待,接机接风唱K一条龙服务。

两个星期不见,姜谷雨的整体精神面貌不错,东南亚的太阳将她一身雪白肌肤晒成了健康的蜜糖色。我觉得和她风风火火的性格很相衬,她却抱怨这肤色换上汉服肯定显得不伦不类,于是决定慷慨注资扶持我的中医美容研究。命我加大开发力度,争取在开学前的最后几天,帮她重新回归白富美行列。

乐川一听心有余悸,摆出副“我敬你们是条汉子”的表情,对姜谷雨道:“她做的药你也敢用,你们真是生死之交啊!”

“那当然。我们都说好谁也不爱只爱对方,你这叫第三者插足。”隔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姜谷雨伸来一只手,对我做了个“无缘对面手难牵”的动作,深情地说,“亲爱的,不论风吹雨打,不论日月更迭,我永远等你。”

“你省省吧。”乐川嗤之以鼻,喝着我的饮料,吃着我碗里的菜,又宣誓主权般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小灵子从今以后只能是我的人。下学期的中医讲座你也趁早换人,我不喜欢她太抛头露面。”

姜谷雨脸一板:“那不行,我还就指着她帮我壮大汉服社规模,争取做成本校第一大社。你不喜欢她见人,锁家里别放出来啊。”

“喂喂喂,”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提高音量插话,“我不是他养的狗,‘别放出来’像话吗。”我又看回乐川,“上回纯属失误,你现在不是比之前更帅了嘛。你要对我有信心,我也希望借这个机会弘扬中医文化。”

“更帅了吗?”他半点儿不谦虚挺直背摸摸脸,频频点头,春风洋溢地笑着道,“要不要我去帮你站台,更有说服力。”

我直摇头:“不必。你审美不正常,还有很多审美正常的人,我可不想给你机会招蜂引蝶。”

“保证不会,我也只是你一个人的。”说完,他视若无人地给了我一记飞吻。

“二位,怕我吃太多请直说,不要用秀恩爱来恶心我。”已经消灭掉两盘肥牛的姜谷雨撂下筷子,强行要求和乐川换座位来到我身旁,“怎么样,交给你的任务圆满完成了吗?”

“这个……”

我错误估计了老班投下的炸弹的威力,确切地形容,它更像是一颗空包弹,动静大威力小。一切好像又恢复了正常,或者说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毕竟是老班的一面之词,我太在意反而容易弄巧成拙。照常去社区医院跟珍,照常视易子策为奇葩偶像,没有刻意疏远他但适当减少了交流,却不回避谈论“敏感”话题。比如我恋爱了,比如姜谷雨快回来了……

“这个什么,重色轻友,有了男人,我说话都不好使啦。”姜谷雨失望至极,烦躁地一挥手,“算了,求人不如求己,我自己去问。让你当猪队友,结果你连猪都不如。”

早已习惯姜谷雨随心所欲的说话方式,我听听呵呵笑了,照吃不误。

乐川倒不乐意地沉声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有没有考虑过猪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