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信里是这样交代的。”他道。
“什么信?”祝筝打眼看过去,信上密密麻麻的小楷字迹眼熟的很。
她神情一凛,“拿来。”
聂如柯立时躲开,“哎,写给我的,可不是给你的。”
“谁写的?”祝筝问。
聂如柯挑眉道,“很难猜吗?”
当然不难猜。
祝筝唇色苍白,被她生生咬出些突兀的血色。
容衍不肯见她,连只言片语都没留下,却给聂如柯写了这样一封长信。
聂如柯把信纸抖落完,又一张一张收回去,祝筝生抢了几回都没得手,只好迂回着问,“信上还说了什么?”
聂如柯捏着这个除了他亲启,里头没有一桩事是问候他的信,心里颇有些来气。
“多了去了,先说正事吧。”
他又在袖子里掏了掏,拿出一个包的板正的方巾布包,递给祝筝。
祝筝狐疑地接过,打开发现里面是厚厚一沓钱庄的银票,另有不等的房契、当票,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起。
祝筝攥着这笔不斐的银钱,“这是做什么?”
聂如柯:“给你傍身用,就当……”
祝筝没接话的意思,等着他把话说完。
“啧,果然还是说不出口啊。”
聂如柯难得踟蹰了好一会儿,“这钱本来……是说,要当做我给的……”
“但我聂如柯行事磊落,实在做不来那样的人。”
祝筝本就猜到了大半,听他这样说,怎可能还不知这是谁给的。
聂如柯见祝筝垂着头去看银票,继续道,“话说,朝廷俸禄其实不算丰厚,但他除了吃喝睡觉,没见过花钱的地方,这么俭省节约,还真攒了不少。”
“名下的宅院车马多是先皇赐的,怕直接给会牵连你,大多换成了银钱。”
“只除了一处听箫苑,那儿买下的时候就是用的你的名字。如果你喜欢,还可以去住……如果不喜欢,就闲置了,他特意嘱咐说……不要转卖给别人……”
祝筝心下轰然一声,传来沉闷的痛意,攥着银票的手微微颤抖。
诚如聂如柯所言,这一笔钱不少,足够她后半辈子吃穿不愁。
他这个人一向爱走死胡同,她听见这些时,才真的意识到……容衍这是在与她道别。
用他那一贯用的方式,不遗余力,无声无息。
给她赐了婚,留了钱,就能安心地离开了是不是……
他以为自己很体面?很周到?自己一生布局为他人做嫁衣时不是很轰轰烈烈吗?到对着她,就只剩这样了无牵挂地交代后事……连面都不肯见,以为她是什么好打发的人……
祝筝心口难受的厉害,泪珠子像断了线似的往下滚。
聂如柯见祝筝哭的伤心欲绝,略显慌乱道,“别哭啊,我说什么了?真造孽了。”
祝筝哭了好一阵儿,直到眼眶酸沉的挤不出泪,忽然抹了抹脸,起身扯住聂如柯就要向外走。
“我们现在就去诏狱,你是指挥使,一定有办法让我见他。”
又胡乱地把怀里的银票全塞给聂如柯,“这些都给你,求求你,让我见见他……”
“他可是一等重罪。”聂如柯拽住祝筝,“你这是要收买我?以为诏狱是菜市场呢?”
祝筝心思惶惶,忽然想起了什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最近不是大赦天下了吗,他…….”
“大赦天下……你有没有听过‘十恶不赦’?”聂如柯知道祝筝想说什么,打断道,“你去看看那十恶里写了什么,谋反,谋逆,篡权,盗玺,假传圣谕,放火烧宫,毒杀弑君……他一个人快占全了十项,根本是赦无可赦。”
祝筝见他嘴角咧开,“你笑什么?”
聂如柯道,“突然觉得他过得比我爽快多了。”
祝筝急了,“他都要死了!”
聂如柯神色收了收,“这个倒是个要紧事。”
当然是个要紧事。
祝筝此时已经冷静许多,公仪灏既然主动问过她,说明不是见不了面,是容衍执意拒绝了。
既然他这么喜欢安排别人,她偏偏不听安排又会怎样,会不会把他气的同意见她。
祝筝沉了沉气,忽然道,“我要退婚。”
聂如柯被她东一句西一句搞的反应不及。
“为什么要退?这个婚约现在在你身上,其实没坏处……”
还没说完,身上的佩刀猛地被一把抽走了,祝筝把冷闪闪的刀刃横在细条条的脖子上,重复道,“我要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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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如柯吓的一僵,“退退退,你让我把话说完行不行啊姑奶奶……我也没说不退吧!”
“我欠他的,可不欠你的啊,都在我跟前要死要活的。”
聂如柯劈手夺回了自己的佩刀,“赶紧还我,在我跟前刮破皮了,回头万一赖在我头上。”
祝筝被夺了刀,一双红眼睛还死死地盯着他,似乎他要敢说句不同意,就要跟他同归于尽了。
聂如柯也不甘示弱地盯了回去,好心提醒道,“那我真退了,他要是真从容就义,可不能反悔再来找我了。”
祝筝神色微凝,轻声道,“放心,此生已许,非他不可。”
这话说的轻松,许的可不算轻巧。
茶厅外日光刺眼,透过窗棂照的祝筝一身孝服更是刺眼,脸上泪痕半干,神色却倔强决然,看起来像一把风吹不折的菖蒲草。
聂如柯沉默了会儿,错开眼,“突然还挺羡慕。”
祝筝:“羡慕什么?”
聂如柯:“不知道。”
祝筝:“……”
聂如柯任务办完,也不准备多留,闲闲道,“得了,我总算功成身退,到时别忘了请我喝喜酒。”
祝筝暗自出着神,没接话。
聂如柯走出小茶厅,又突然回了头,问了一句。
“对了,需要帮你劫狱吗?”
祝筝一怔,“你能吗?”
聂如柯笑,“试试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