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2)
眼看着白榆神色自若地和阿诺德交谈起来, 两人明明是第一次见,对话间却颇为熟稔,管家已经见怪不怪了。
去了一趟列娜西家, 他就发现, 白榆交友的能力似乎比他印象中更强。而且,大多数时候,她的生活态度其实不能用拘谨或是小心来形容, 只要确认安全, 新世界对她来说就是新鲜又浪漫的——她大概没有厄尔西少爷想象的那么悲观、那么精神脆弱。
管家觉得自己有必要帮助小公爵改变一下他对妹妹的错误认知了。
另一边,白榆和阿诺德还在聊天:
“你整天闷在家里会不会无聊?改天我带你出去玩。”
“还好吧, 但暂时还是别带我去人多的聚会了, 每次都要花几小时认真准备行头, 有点麻烦。”
“我们alpha才没这么……咳, 没这么讲究。我们平时要么穿制服,要么套一身休闲服就能出门。你是beta啊, 又不是omega, 何必为了向他们的审美靠拢把自己弄的这么累?”
“偶尔一次也还好吧。我今天的打扮不好看吗?”
阿诺德怎么可能说不好看。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
“外人是不会因为你穿什么就真正敬重你的,还是要看实力说话。只要你够强, 他们自然会来拉拢你。到时候你爱怎么穿就怎么穿, 他们根本不敢多嘴一句……”
或许这就是alpha的逻辑。不,应该说是军校alpha的逻辑。
但在军校之外呢?
阶级, 身份,财富……这些才是把人分出三六九等的根据。
而白榆完全不着急, 就是因为她手上已经有一副很好打的牌。公爵后裔的身份代表她有极高的容错率,无论她这样做还是那样做, 都很少有人会站到她面前来指摘她。只要公爵家族还站在她这边,那就是一层无形的巍峨屏障。
不过阿诺德比她预料的更热心——他甚至提出要教她打架。
管家连忙阻拦:“阿诺德少爷, 您是从小练出来的,又是萨兰军校的优等生,小姐和您完全没有可比性。万一您下手太重了怎么办?”
阿诺德:“我是蠢货吗,我不知道手下留情?”
管家语塞,不好意思说就算您“手下留情”也很可能一下就把小姐送进医院里去。那到时候就完蛋了,小公爵会把他们俩的骨头都拆掉。
阿诺德却冷笑一声,明蓝色的眼眸渗出一股锋锐来:“我懂了。厄尔西说什么就是什么,轮到我就什么都不行,是吗?”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起来,白榆插入话题:“我觉得挺好的,多学些招式防身又没坏处。我相信你,阿诺德。不过咱们要在哪里教?”
“可以去我的训练室。”阿诺德马上撇开管家,笑着和白榆说,“我那里什么都有——各种最新的作战服,火力枪械、能源武器、侦查器械、陷阱装置什么的……还有好几台机甲!”
白榆的眼睛顿时泛起和阿诺德相似的光芒。
阿诺德一看,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白榆和他一样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你想来吗?”阿诺德难掩兴奋地问道。
白榆重重点头。
“不,等等……”管家有些痛苦,刚刚不还只是教打架吗,为什么突然上升到舞刀动枪?出意外的可能性更大了——而且他怎么不知道阿诺德少爷私底下的“收藏品”居然这么品类齐全?这是准备炸了整个公爵府吗?
然而,白榆和阿诺德最终没能成行。因为厄尔西回家了,还带着老公爵一起。两人正缓缓向中庭走来。
老公爵和白榆在星际电视上见过的一样,灰色短发,明蓝瞳色,身材高大、健壮,虽然年岁已高,但他的风霜都在眼神里,脸上反倒只留下淡淡的细纹,看着就像四五十岁的人。
之前他代表军政官员做新年致辞的时候穿的是一身军装,浑身挂满勋章和荣誉,神色威严,让人不敢直视。现在他走在公爵府里,穿的是普通的常服,脸上甚至挂着淡淡的微笑——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在他面前,厄尔西收敛自己冰霜般的气势,叛逆的阿诺德也乖顺得跟只羊崽似的。
白榆不由被这两人的紧张所感染,下意识调整自己的站姿。
老公爵步履不停,直接走到了她面前,停下脚步,道:
“……你是宁希。”
没有迟疑,是陈述的语气,似乎还融合了沉重的叹息。
白榆屏息,下意识行礼,然后露出一个微笑。
“是。初次见面,爷爷。”
她屈膝的动作流畅,抬眼的角度完美,唇角勾起的弧度无懈可击。
回公爵府之后,管家虽然给她科普过一些必要的礼仪,但也没逼她练习。还得感谢那几天阿尔弗的严格指导,否则也没有现在的她。
白榆行完问安礼仪之后,老公爵的眼神更复杂了。他像是陷入深沉的回忆中,甚至有一秒的失神。不过他很快从往事中抽身而出,双眸一敛,露出明快的笑意:
“初次见面,宁希。以后你不用这样向我问安,我们伊尔洛家不是很讲究这些。”
白榆顺从地点点头,然后略微后退半步,推了推阿诺德的手肘。
阿诺德马上跟着问安:“好久不见,爷爷。您的精神看起来好多了。”
老公爵旁观白榆和阿诺德亲密的举动,微微一笑:“做个闲人游山玩水还是有好处的。”他说,“这要多亏厄尔西。当然,阿诺德,你也是让人放心的孩子。”
阿诺德有些勉强地陪笑——只能说爷爷大概还不知道他和厄尔西一直掐架的事吧。
祖孙几人一边走一边聊,都是些生活琐事。
等走进屋门之后,老公爵转过身来说:“宁希,你来我的书房一趟,我单独和你聊聊。”
白榆早猜到会有这么一遭,镇定自若地跟上去了。反倒是她身后的厄尔西和阿诺德面露隐忧。
因为老公爵无疑是个慈爱的祖父,但也是个严厉的祖父。
虽然两个儿子俱英年早逝,但在教育孙子的问题上他从没含糊过,甚至更加周密细致,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
他们不认为老公爵会祸害白榆,只是老公爵一旦插手白榆的生活,那迎接她的绝对是全面的鸡娃教育——
他们都觉得白榆现在这样就不错,没必要把她逼得太紧,甚至恐惧于那种推着她往前走的行为,生怕她刚刚显露出来的快乐、放松的一面会被改造得面目全非。
但老公爵比他们想象的识人更清、看得更远。
他和白榆一前一后走进书房,侍者安静地一边后退一边把门关上,宽敞的书房内只剩他们两个。
老公爵已经很久没回家了,但他的书房还是像经常有人出入那样,保持着生活气息。桌上的透明花瓶里摆着一丛白茉莉,一旁几本书堆叠地既整齐又不死板,书上还摆着个纯金色的星象仪。
老公爵让白榆坐下,问道:“在这里生活怎么样,还适应吗?……平时睡的好不好?”
他斟酌半天也只能问出些吃睡相关的、无关痛痒的问题,言语里暗含的紧张也明显起来——他很想关心孙女,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白榆想了想,回答:“都很好。帝都什么地方都比G星强一万倍。”
老公爵一怔,露出悲伤的表情。
白榆赶忙找补:“也不是说我以前就像活在地狱里一样,实际上我在g星混的也没那么凄惨,如果不是他们突然把我的维修站轰塌,我现在大小是个老板了……”
白榆断断续续说了些G星上的经历,通过艺术加工让那些故事显得不那么悲惨,但仔细一想就能感受到其中的辛苦和危险。
没错,她就是在卖惨——在她并不了解老公爵的前提下,卖惨这招是绝不出错的。
果然,老公爵沉默片刻,开始追忆往事,这也是种另类的坦诚。
“听说公主殿下出事的时候,我就直觉不好了。” 他的视线落在那丛洁白的茉莉上,“殿下的葬礼之后,你父亲就病倒了。我们,公主府的人都在疯狂找你,你父亲病情好转的时候也会去,但你出事的地方是帝国空间轨道交通的枢纽之一,各种人流往来巨大,排查起来就像大海捞针……即使你父亲刻意往好的方向去想,但他还是渐渐绝望,直到彻底被悲伤压垮。”
“而我,在失去很多之后又失去你父亲。说实话,我没敢把找回你的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
“……能活着回家全靠你自己,宁希。你是个了不起的孩子。”
老公爵说着,把书桌上的星象仪递给她。
“这是你父亲的东西。”他说,“你或许不了解他。他从小就很活泼,脑子里总会冒出些奇思妙想。他钟爱历史、传说,醉心诗歌,向往星空彼岸。他们称赞他才华横溢,但据说,他写给你母亲的情诗相当糟糕,因为那时候他为爱痴迷,快要失去理智了……”
关于这点,阿尔弗曾经和白榆吐槽过。
他说,亚欣先生是个容易头脑发热的人,一开始他寄给公主殿下的东西完全不像情诗——那些混乱的笔迹、意义不明的符号、狂热的语句黏糊糊地挤在信纸上,像在虔诚召唤它们的天父和救主克苏鲁。直到他屡次三番被拒绝,深刻反省,重新寄信,写了些公主能读下去的腻腻歪歪的诗歌,公主才勉强认同亚欣的才华不是吹嘘出来的。
反正,无论公主和亚欣多相爱,阿尔弗还是看他不顺眼——一旦从娘家人的角度出发,这是必然的结果。
毕竟他们没有结婚。
毕竟,这意味着公主在没有alpha安慰的前提下独自熬过了漫长的孕期。
想想公主受的苦,阿尔弗怎么也摆不出好脸色来。
而这边,老公爵则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