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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2 / 2)

祁北南见他下了决心,眸间起了笑意:“里正是明事理之人,他们真心望着你好,必不会舍得你继续如此下去。”

赵光宗抓着祁北南的手,微微发抖,他紧抿着唇,千万句谢不足表达他的心绪。

“对了,这是小宝让我一定记得带给你的。”

祁北南从怀里取出了一包糖霜蜜饯,他笑道:“甜的吃了就不哭了。”

赵光宗心里一暖,双手接了下来。

……

祁北南到方家接萧元宝时,天都已经暗了。

赵家倒是留他吃夜饭,只是家中有要紧事要说,他一个外人怎好在场。

若非是赵光宗下学在那时辰上,他也不会留到吃饭的时间才走。

没在赵家吃晚食,过来方家,不想孙婆子还给他留了饭。

“也不晓得你啥时辰回得来,就没等你吃饭。”

孙婆子给他端出来一碗米水蛋羹,要他把晚食吃了才让接萧元宝回去。

祁北南一笑,坐下了下来,与方家忒客气了反倒是惹多心。

“宝哥儿吃了夜食,发起困来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里,喊他去睡,说是怕睡着了你不来接他咧。”

孙婆子在一侧坐着,她借着灯做点针线活儿。

“教二姐儿三哥儿好一通哄才去了屋里,脚脸儿都洗过了,回去只管教他睡便是。”

祁北南将蛋羹烩在了粳米饭里头,就着一叠子酱菜吃得也是甚香。

他和赵光宗说了恁长时间的话,口干舌燥了不说,肚儿也空了。

“与里正家里的赵三郎多说了几句,时间就晚了去。”

方有粮冲了个澡进屋来,搭腔道:“赵三郎与你都是读书人,你们说得来多说会儿也是寻常。”

祁北南笑了笑,未言一句赵光宗私塾的事情。

他岔了个话头,道:“咱村上可有甚灶娘灶郎的?”

孙婆子在发里拨了拨针,道:“有呐,猫儿坪的蒋夫郎,大石上的李灶娘,还有许灶爷……三四个咧~”

“咋的啦,家里要做席面儿?”

祁北南笑道:“我就是打听着来看看,将来教小宝学上门手艺。”

孙婆子听此顿下手间的针,浑浊的老眼亮堂了起来:“那是好事情咧。要想手艺学得精,就得打小学。”

方有粮也一屁股在边头坐下:“事情是好的,就是这师傅不好拜。恁些个有手艺的都傲得很,轻易是不肯收徒弟的。”

“多是手艺都传教给自己的儿女,再么都是侄子侄女一系。外人要去学,架儿端得高,先得厚礼备上,再还得考你有没有吃这碗饭的天赋。”

“是咧,到底是谋生的手艺,会了徒弟,饿死师傅,许多人不愿意教。”

孙婆子也是附和。

祁北南知道这些道理,他道:“虽是知晓难,总得是问来瞧瞧,难得小宝也欢喜这门手艺。”

方有粮道:“你定了心,我且便先告诉你,那许灶爷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在村里口碑也差,不必考虑他去。”

孙婆子也点头:“就看看蒋夫郎和李灶娘有没有戏唱,我打听问问看。这俩人脾气秉性相差得大,不过好在是心眼儿子不坏。”

祁北南一一给记了下来,谢过孙婆子,想着改日得了机会自也再问问旁人。

打听人,不能单听一家言。

给小宝寻手艺师傅,马虎不得。

方二姐儿听见屋里的谈话声,她站在里屋门前,没发出动静儿来。

闻说要给宝哥儿寻手艺师傅,她听得心中一热,可又见寻个师傅这般难,心里不免发暗,默着又回了屋去。

且又说回赵家。

祁北南一走,赵里正和张氏便瞧见儿子一双眼哭肿得核桃一般,不等赵光宗开口,爹娘老子就知道出了事。

一经询问,赵光宗借此便将私塾这两年的事情悉数道出。

夫妇俩听得惊心,夜里烧好的饭菜都不曾动上一口。

“我蒙蔽着自己当陈夫子只是严厉,若不是北南来劝,我也没骨气告诉爹娘,让你们烦恼。”

“傻儿!遇事你不告诉爹娘,爹娘才烦恼!”

赵里正气得负着手在屋中闷声打转,张氏抹起眼儿,心疼孩子得紧,直说赵光宗傻,在私塾受了恁多委屈,竟还要家里安心给瞒着。

当夜两口子躺床上都没和过眼。

“先时咱敬他是光宗的夫子,百般讨好,他却瞧不起咱农户泥腿子,挑着咱儿欺。既是如此,我也要他晓得,咱不是那般任人欺凌的人家!”

张氏咬着一口银牙,盯着帐儿顶。

赵里正虽没开口,可目光却也赞成妻子的说法。

翌日一早,天还没亮堂,赵里正唤了长工套了自家的牛车,夫妻俩一并送着赵光宗去了私塾。

雾濛濛的早上,斜街巷子里白洞洞的一片,隔开个丈把远人都瞧不清。

却听得清亮的叫骂声响透了大半条巷子。

“甚么夫子,还开私塾咧!私德都不要,嫌贫爱富的玩意儿,家中有子儿的学生就捧着爱着,没子儿的就破口辱骂,将人右手打得字都写不得!”

“瞧人不上,嫌人村户,当初就别收人做学生啊!就甭拿农家子送来的鸡鸭鱼肉呐!”

张氏插着腰身,站在私塾门口扯大了嗓门儿,冲着那陈夫子一通大骂。

她是屠户女儿,出嫁前便在集市上招呼人卖猪肉,悍得有一手。

声音响亮,中气十足,气势逼人。

陈夫子一受人敬重的读书人,哪里见过这阵仗,大清早的瞧着这夫妻俩来,还以为又给他送肉来了,不想招呼都没打,一来就对着他的老脸骂开来了。

这大早上的,乡邻都还在家中,又有人从巷子里进进出出,俩夫妻杵在门口上喊得那般大声。

他脸上臊得慌,要去把门闭上,赵里正却把门紧按着:“这训骂学生门敞开得,问夫子话门就得闭着是甚么个道理!学生的面皮不要能行,夫子就要顾着面皮了!”

私塾里前来上学的学生瞧着竟有戏看,一个个凑在墙角边上瞧热闹,闻着声儿就来的看闲人,聚在不远处嘀嘀咕咕。

陈夫子恼怒的骂着俩人:“粗鄙!泼人……”

到底是读书人,那些弯弯绕绕辱人的功夫行,与村野妇人骂起架来,简直不会张口,气得一张脸涨红了,却也只骂得来这些。

“你那儿蠢钝,也是随了你们这般不讲理的爹娘!”

“我那好好的儿,在村里谁不说一句机灵,偏生送来你这儿就蠢钝了,到底谁不讲理!你这夫子怎教得孩子!”

张氏哒着手心,同周遭的看闲人说道:“这陈夫子,陈秀才,要人三十贯束脩钱呐!黑心的老东西,要便是要了,又刻薄学生,专挑家境贫的欺呐!”

周遭议论纷纷,对着那陈夫子指指点点。

:“三十贯呐~咋恁高……”

“我平素打这过,就老见陈夫子责骂打学生,本还觉着严格,原是这般苛人法。”

陈老朽被骂得措手不及,俨然招架不住,得亏后院儿的妻儿在外头喊了两个好手匆匆的赶了来。

本是想要摁住张氏,不想张氏力气大得很,抓也抓不住,赵里正乘机喊:“打人了!秀才打人了!”

如此前来看热闹的人更是多了起来。

陈家人反倒是不敢轻易再动手。

陈夫子又羞又急,一脑门儿的汗。

他紧捏着袖子:“你俩究竟要做甚!”

“后头呢?”

祁北南与赵光宗添了杯热茶,听他回来细说了里正和张氏前去私塾替他主持公道的事情,听得津津有味。

“我娘在私塾门前骂了一柱香的时间,心头痛快了,爹便同陈夫子要回了一半的束脩和学费来。陈夫子抠得很,本是不想退,可觉得丢人的厉害,便急急给了钱想把人打发走。”

祁北南笑道:“陈夫子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就得用这样的法子才收拾得住他,若私底下寻他谈,只怕还反压人一头。”

赵光宗也觉得此人卑鄙,寻常法子制不住他。

像他们这样的小门户,遇事要么忍气吞声,要想讨回公道,也只能用这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赵光宗靠在椅背上,他望着屋顶:“如今倒是出了恶气,只是也彻底把陈夫子得罪了,他定然咽不下这口气,以他的人脉,往后我求学难了。”

陈夫子退银子的时候,暗暗说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祁北南知晓赵光宗的担忧,那陈夫子有门路,属实不好对付。

可事已至此,不是惧怕就能解决事情的。

他宽慰道:“可你揭露了他的面目,他如今口碑大跌,保不准还会受到学政申斥。那些愿意与他为伍的夫子,也大可不必拜学。”

赵光宗点点头:“我爹也是这意思,他说做人不惹事但也别怕事,腰杆软了,只会有更多人来欺。”

两人又说了好一阵儿,赵光宗才回去,嘱咐祁北南过两日到家里吃饭,赵里正和张娘子想谢谢他。

祁北南推了一回,今儿个赵光宗过来便提了一只烧鸡,一斤羊杂碎和两包果子答谢了,不必再麻烦。

可赵光宗却坚持,说他娘都已经备下了菜肉,盛情难却,祁北南只好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