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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2 / 2)

“你仪式感那么重?过了还不能算了?”黎也嗤说。

他皱眉蹙眼,半点笑也没了,“显得你特没诚意,没礼物,祝福也隔夜放馊的。”

情绪转变是突然的,他一下笑着,一下又幽怨,他很轻易就被调动着,却显得她怎样都是错,他怎样都无辜。

可他绝不是个会在意礼物不礼物,祝福不祝福的人,消息栏里满屏的未读他点都不会点进去,半天寂若死灰的消息页他点进去一遍又一遍。这个黎也不会知道,好像他自己也没发觉。

“那我要过生日,你能拿什么诚意?”黎也笑说,“卡点给我发个生快?”

他反问:“什么时候?”

“我年初就过了十八,你的诚意给明年吧。”她说完,当即就想到,“那这样我是不是就比你大了,你就是——”

“你敢叫那俩字试试?”

他越急她越来劲,特别加重字音:“弟弟。”

给他憋得缄口无言,气完了又笑,“……你妈的真比谁都不要命。”

黎也就觉得他净会跟纸老虎似的唬人,越这样越让人肆无忌惮,想挑战他的底线,心情不知不觉就好了不少,又好像从见到他开始,就没有差过了。

“我休过学。”他忽然坦白说,是想问她:“你搞什么飞机?还能比我大?”

“复读。”她一点不避讳,“快中考那会儿,跟人打架,我全责,转过学。”

他一愣,却也不奇怪她会跟人打架,还乐了:“你一路刚过来的?”

黎也耸了耸肩,坦然地说:“什么以和为贵,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她看向他,声音翛然,“到最后你就会发现,还不如上拳脚效用来得快。”

他更乐,叹她心硬,脾性更硬。

梅雨季,空气泛着浓郁的湿,白日出过太阳,这时候还有些初夏的躁,让人有些怀念那样一片满是星光的天空,此时看了又看,黑夜只是更低垂。

耳畔的嘈杂声倏来忽往,靳邵看了眼黎也,她还是疲惫的样子,屈膝抱臂,脑袋都歪在臂间,什么声都没有,他却期待她再说什么,将短暂的、让他一天里唯一愉快的相处时光再延续下去。

到后来他自退一步,希望落空地和她一起坐着,觉着这样坐着就很好,就够了。

也没多久,他再听到的她的动静,不是她的声音,是在脚边忽响的泠泠乐声。

有一刻佁然,浑身从头僵到脚,这么听了得快十秒,低头去看时,都止不住敛了息。

那是个七彩灯水晶球八音盒,崭新的,刚拆出来,玻璃球体晶莹剔透,扑闪的星星点点中央,住着个直身站立的粉白兔子,大兔子抱着个精致小巧的男孩儿,周身闪烁斑驳陆离的光,滴滴滴地,正响着一曲清晰动耳的《鸟之诗》

黑夜浓长,路灯的光束像单独扩起一个小空间,灯下盘旋绕着肉眼可见的灰尘颗粒,柳絮一样,像飘进他怔怔望着水晶球的、空茫的眼睛里。

靳邵垂头拿起那个音乐盒,举在在手里端详,打着圈,指腹擦过玻璃,底座,点着那个大兔子。

“哪儿买的?”他问。

黎也刚从包里掏出来,这会儿刚带上拉链,神色不动地放回身边,目向前方,“路边捡的。”

靳邵登时愀然,被她噎得没脾气,知她故意,却还迎合:“路边捡的拿来送我?比借花献佛还没诚意。”

黎也斜向他手里,五指无知觉地敲在膝盖上,她做着些掩盖又掩盖不了什么的小动作,也清楚地知道,聊到这个份上,如若无意,她就不该继续下去,但似乎又被一股力推着,向前,不断向前,前边的尽头是他。

于是她听见自己毫无限度的,轻快挑逗的声音:“不喜欢吗?”

而从此刻开始,所有的走向,无论是他,还是她,都不在预料之中,都在这个世界里崩坏,闯出一条轨道之外,看似脱序却情理之中的路线。

他眼睛终于不再因为赧然而乱瞟,他坚定地与她对视,掌心撑在俩人之间,悄咪咪地就将距离拉近,心跳像失序的音乐鼓点躁动起来。

试探,再试探地,俩人的肩臂贴靠住,彼此成为依托,他视线一扫,在她唇下,那一颗漂亮的,像发着光的小痣。

“喜欢。”他说,“喜欢得不得了。”

网吧的喧呼声横冲直撞地蹦出来,招牌闪着红绿色的光,这些都不影响氛围,只要谁都不出声,就如入无人之境,越安静,就越紧密,严丝合缝地把心跳,呼吸,都粘黏严紧。

“黎也。”他轻声叫她,神态如痴如醉,她也不避不让地看着他,这一刻,心跳是同频的。

“你赢了。”

钓他,还是玩他,都赢了。

如果不清醒,也该到此为止,就当是闹剧。

而时下谁都清醒着,清醒着任由所有不受控的情绪、感情,青涩而疯狂地生长,漫延,渗透每一道呼吸、每一个毛孔,从心脏,口腔,瞳孔,生出灿烂鲜艳的花。

他气息很沉很闷,克制又忍不住地靠近,他以为她会躲,像上次一样,她只是想钓钓他,只是想看看他在她面前能多出糗,看他平时拽得二五八万能有多反差,确实,他的头只在她面前低得最深,她只管自己爽,不管真心对真心。

他清楚地知道,自我告诫,绷紧得浑身肌肉抽痛,然后再次看向她,毅然决然:“三秒之后我会亲你,不反抗,当你答应。”他声音在抖,眼眶因隐忍而充血。

他怕她说出与他预想截然相反的话,也做好了那样的准备。

即使她真的问:“反抗呢?”

“那我强吻。”

大不了不当人,本来在她眼里,他也不算个人。

靳邵睫毛往下垂,视死如归般,“三。”

黎也无言,伸出手去。

“二——”

那只手攀上他右颊,抬起他的脸,因对方奄然的贴近而扑朔眼睫,剩下一个数,在心底,数成了心跳。

覆盆子每年结果便是这时候,往年每逢午休,学生们的课余活动就又增一项,拿着皱巴巴的红袋子组团去下学坡路边采摘,他懒得去,但有幸在李聪那尝过,果实味酸甜,在舌腔中榨出绵延汁水,酸味涩到舌头,回甘是丝丝甜腻。

他觉得像这个吻,突如其来,没有防备,粗莽地冲进他支离破碎的十八岁,把原有的思绪搅得稀巴烂,激发人心深处的贪婪。他回吻,杂乱无章地像塞进她舌上的树莓,他一只手撑地,一只臂从另一侧绕缚她的腰,拉近,加深,她的手滑到他颈窝,他的吻辗转到她的痣。

地上的影子不分畛域,两颗不安的心脏被扭紧,拉长,跳动在深长的夜里。

此间有绵密的喘息,热烈的怦然雀跃。

此外是街边上、门店里揉杂的嘁嘁喳喳,永不止息的蓬勃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