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姮姬不耐烦地将?药方丢火里烧了。
“可以了吧。”
郎灵寂漆黑的瞳孔中倒影着明亮的火光,信然嗯了声。
……
两日后,琅琊王氏新任家主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亮相。传说?她失踪多日已遭不测,此番露面却是形貌如常,一切如常。
江表士庶,褒衣博带,皆来赴会。高朋满座宾客如云,江南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人?来人?往,盛况之热闹无法形容。
王姮姬一身华服,与众士族寒暄,虽是姑娘家倒也不怯阵,纵横捭阖礼仪得体,颇有当?年老家主的风范,传家戒指在她指根熠熠生辉。
众人?啧啧称奇,从?未见过女?儿当?家主的,盘古开天辟地头一遭。
始知,新任女?家主不仅没有失踪悲惨遭遇不测,反而活得光鲜亮丽。
一时,对王姮姬趋之若鹜。
王姮姬面不改色,履行职责。
富贵如一条斑斓的毒蛇,死死锁定着她,这?家主她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
王家是她的,她为?所有族人?负责。
当?问她心之所属以及未来婚事?时,她道:“我心中只有琅琊王一人?。”
众人?神色各异,大多送出了热烈祝贺的话。若说?这?九小姐也真是情路多舛,幸而最终得了个?好结果,好姻缘。
王姮姬嘴上?这?般应付着,眼底倦色不加掩饰。
·
王郎两家大婚在即,许太妃闻讯,从?北方的琅琊郡出发,赶往建康,参加儿子的婚礼。
许太妃是上?一任琅琊王的继室,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郎灵寂的母亲,郎灵寂与她也并无血缘关系。
但她好歹是郎灵寂的继母,这?样能攀上?琅琊王氏的好机会,她不愿放过,想亲自看看新妇的模样以及江南的富贵。
新妇,是琅琊王氏贵女?。
奈何天不遂人?愿,北方豫州一带遭遇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雨,道路不通,许太妃的车架被困,恐怕在月余内都到不了建康了。
她甚为?遗憾,修书一封传给远在建康城中的当?朝帝师郎灵寂,说?明情况,并且隐晦了提了提许昭容的事?。
大意是,许昭容是许家那边的姑娘,少时不慎丢失,沦落风尘。如今雪堂你迎娶了琅琊王氏贵女?,扶摇直上?指日可待,不能丢下昭容独自受苦。
母亲祈盼你,早日找到昭容表妹,给她一个?家,一个?遮风避雨的场所。
信笺由飞鸽递到了建康的郎灵寂手中,后者瞥了眼信,叫人?回:知道了。
本朝孝道为?先,母令必遵。
郎灵寂身为?琅琊王,又是当?朝帝师,手底下眼线无数,找个?人?轻而易举。这?么多年没找许家表妹,只因母未明确吩咐。
许昭容原本出身于许氏这?样的门?户,然幼年时被人?牙子拐走,沦落一会馆。
当?地鸨母见她姿色出众,当?成瘦马抚养长大,好吃好喝,教以琴棋书画和?各种取悦男儿的把式。
十六岁及笄后,鸨母安排她接客,首夜便是县令这?样的贵客,挥金如土,羡煞馆子里的一众姑娘。
县令年逾五十,喜欢玩花的,更喜欢在榻上?折磨人?。许昭容清绝孤傲,正?青春年少,不愿委身服侍这?种男人?,顶撞了脑满肠肥的县令。
鸨母得知后大怒,用钢针狠狠扎她的衣裳下的肌肤,却就是不扎脸,规训一顿后关了起来。
县令怀恨在心,征服欲被激了起来,偏偏指了许昭容,要她这?瘦马做小妾。
鸨母哪里惹得起县令这?样的大佛,将?许昭容绑了,准备送到县令床榻上?去,就在明日。
下属翻着牍文的记载,将?暗访几日得到的情报都禀告给郎灵寂,“情况便是如此。”
郎灵寂说?,“明日我去看看。”
正?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在小小的青阳县县令已是最大的官,琅琊王一驾临,浑有种黑云遮天的恐惧感。
许昭容所在了馆子算青阳县高级的瘦马馆子,里面的姑娘都卖艺不卖身,卖身需得是极品高官,并且承诺纳妾的。
郎灵寂渊清玉絜,杳然遗世,对这?等肮脏风尘之地并不感兴趣。
县令鸨母包括本郡所有高官在内,对他俯首下跪,无不诚惶诚恐,屏息敛气。
扬州巡抚桓思远正?在此地徘徊,恰与郎灵寂是故交,此时相逢:“什么风把雪堂你吹来了,多年未见实思念尤甚。”
郎灵寂神观冲淡,“多谢,亦不想在此能巧遇思远。”
龙亢桓氏与琅琊王氏是齐名?的世家,桓思远原本能做到更大的官,但他自己放浪形骸,逍遥自在,只愿做个?闲人?。
桓思远不知他忽然移驾青楼有何目的,微感疑惑,郎灵寂道:“找人?。”
随即说?出了那个?名?字。
鸨母今日可算开了斋,见这?么多高官,浑有种有头晕目眩之感。
她屁滚尿流地上?楼去叫了红玉——红玉便是许昭容作为?瘦马的艺名?。
谁知道红玉居然是中枢高官的人?!
“红玉——”
“红玉——出事?了!快出来!”
许昭容正?泪眼潸然地拿着一把剪刀,念着她心中独一无二的白月光,绝不同流合污,逼到绝处唯有死路一条。
鸨母抢过她的剪刀,命她速速更衣梳妆,“别念叨你的情郎了,人?家来找你了!若得罪了人?家,瞧我不弄死你!”
许昭容本心如死灰,闻此迷惑万分,来不及询问就被换了衣裳,佩戴珠玉叮当?的首饰,挽了发髻,推推搡搡到了前堂。
见雅间之中雪落山巅清冷的一爿影,贵族公子正?自伫立。
鸨母小声问,“是不是你的情郎?他把咱县令大人?都教训了呢,特意来寻你!”
情郎情郎,红玉从?小念叨大,本以为?是什么穷酸书生,谁料这?么大的官。
许昭容几乎在一瞬间认出了他,微微瞪大了朦胧的泪眼,难以置信。
郎灵寂缓缓转过身,扫了一眼,道:“就是她?”
鸨母满脸堆笑,讨好地说?,“是了是了,郎君,这?位就是红玉姑娘,我们这?里的头牌。”
郎灵寂吩咐余人?退下。
安静的屋室内只剩两人?,许昭容朦胧地看向那熟悉至极的身影,冲过去抱住,情绪极为?激动,泣不成声道,“雪堂表兄……你来了?你终于来了……你来娶我的吗?”
郎灵寂凝了凝,疏离推开,“对不住,这?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