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承认吧,你就是一个世俗而物质的女人(1 / 2)
出租车奔驰在北四环的道路上,一路向南。
曾宇邱今天没有上课。接到曲繁漪的电话,他有些惊讶,听到曲繁漪那头快哭了的声音,说要来找自己,他愣愣报上地址,安慰道:“你来我家,我等你。”
计程车开了一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曲繁漪很少到南边来,车子到了后,司机嫌弃道路狭小,死活不肯开进去。曲繁漪无奈,只好自己下车摸索。
这处应该是居民区,密密麻麻的楼拔地而起,楼宇只见的间距小到可怜,放眼望去,只能看到一扇接着一扇的窗户,蜂巢一般。曾宇邱的住址在这群高楼后面,没有小区的概念,一扇门进去是光秃秃的几栋矮小筒子楼。她找到地址里的单元楼,又看了一眼目的地,5 层。
生锈的铁门拉开里面是黑黢黢胡乱粉刷的楼道。曲繁漪怔了怔,踩着楼梯一级一级走上。
这会儿正是正午,然而楼道里没有窗户,也没有灯,黑漆漆的。曲繁漪好不容易爬到五层,想着他的脸,心跳突突。
门很快开了,一身家居服的曾宇邱站在曲繁漪面前。
他们家的暖气似乎不太灵光,哪怕在家里,曾宇邱依然裹着厚厚的棉袄,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大概是因为宅着,脸上还有了淡淡的胡须,他见了曲繁漪,几分不好意思,摸摸头:“进来吧。”
曾宇邱的家有些旧,堆满了各色各样、甚至各个年代的杂物。客厅没有窗户,只放得下一张餐桌,于是大白天都得开着灯,户型有些奇怪,一个狭长的走道通往昏暗又狭小的厨房,餐桌的垃圾桶里塞满了各色垃圾,哪怕在冬天,曲繁漪依然能够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
曾宇邱这会儿正在吃午饭,外卖盒子里装着吃了一半的黄焖鸡米饭,不宽敞的空间里散发着浓重的食物味道,他没有什么招待客人的经验,踌躇片刻,又从一旁的桌上拿了一包一次性筷子,递上:“你吃不吃?”
曲繁漪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摇摇头,说:“我吃过了。”
曾宇邱摸摸头发,点头说,“要不你先去我房间里等我吧。我马上吃完了。”
曲繁漪想了想,说好。犹豫不决看向三个紧闭着的房门,曾宇邱指着正对面那个:“我卧室。”
推开门才发现,这间屋子只容得下一个人来回走动。房间 6 平米不到,摆了一架没精打采的钢琴,侧边的墙上贴了几张动漫海报,一张单人床上的被子凌乱,上面放了个旧笔记本电脑,床下被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书、唱片,还有几个旧箱子。窗帘拉开,正对着人来人往的楼道。
曲繁漪一时不知道应该坐在哪里,踌躇间,就见曾宇邱进来了,招呼她:“你坐床上吧。干净。”
一边说,一边拉了钢琴椅坐下,指了指屋内,自嘲:“我们家有点儿简朴是吧?见笑了。我小时候就在这儿长大的。”这么说着,指了指床:“我从记事起,就睡这了,你说这床的质量是不是特好?”
曲繁漪笑了笑。
忽然门被推开,是一个陌生的女孩,染着一头红毛,见到曲繁漪有些惊讶,但还是对曾宇邱一笑:“来客人啦?”
一边说一边径自往屋里走来,走到曾宇邱身边,粗暴将他推开,凑近了在钢琴上放的那堆杂物里翻找着,总算,她翻出一个小笔筒,又从里面倒出来一个指甲剪放在手心,拍了拍上面的灰,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剪指甲。
曾宇邱忍不住骂她:“你老实点行不行,把指甲丢我屋里?”
女生躲开曾宇邱,蹦蹦哒哒跳到门口,做了个鬼脸,“你这破地儿还差这点指甲么?”
曾宇邱笑骂:“你丫滚。”
红毛女孩又看向曲繁漪,风风火火道:“客人,你一会儿多给他点钱,他最近生意不好上火呢!”
这么说完,见曾宇邱脱了拖鞋就要砸过来,赶紧闪身尖叫着逃走了。
曲繁漪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她的眸子睁得大大的。看向门口,过了会儿,又看向曾宇邱:“这……?”
“我租客。熟了,没大没小的。” 曾宇邱一边回答,一边单脚跳到到门口,将拖鞋捡了回来:“这套房是我姥姥留给我的,我一个人住,觉得寂寞,干脆将两间房子租给别人了。”他一边说一边比划:“刚这丫头住的是南边的次卧,主卧住着一对情侣,这会儿正在休息,那男的是个健身教练,每天晚上那声音哟。”
曲繁漪艰难笑了一下,不知道应作何反应。
曾宇邱坐回了位置上,又问:“你找我做什么呢?”
“我…”
原本的满腔心绪,此刻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半晌,她指了指那台旧钢琴:“你学音乐的?”
“小学学过。那时候不流行学琴嘛?我大学学的是国际政治。出来也懒得找工作。就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干活。我在这家幼儿园也就干了三年。主要是喜欢那个环境。”
“你……你不打算去考个编制什么?稳定一点?”
曾宇邱扬眉,“那多累啊!我现在这不是挺自在的吗?有工资,每个月还有 5000 多的房租,加起来,能有小一万的收入了。”
曲繁漪的表情很古怪,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于是曾宇邱也就这么看着她,从她身上那件价格不菲的羽绒服,再到她手上的那个皮手袋,还有她光滑的乌黑的头发,浑身上下,一丝不苟的精致。
末了,他移开目光,扯了扯嘴角:“你不会大老远来我这里,就是想劝我考个编制的吧?”
曲繁漪垂下眸子,摇了摇头。
“我奶奶以前也劝过我,说找个稳定工作好娶媳妇,但我想啊,我一个人过,想那么多干什么?”他忽然笑起来,露出那排熟悉的白牙,嘴角扬起,在唇角形成一道括弧。
见曲繁漪看着自己,他移开眸光,看向窗外,轻声说道:“我这人太随性,女孩跟了我会受苦,我不是过稳定生活的人,只想着无聊的时候弹弹琴,抱一抱大树。”
曲繁漪忘了自己是怎么从曾宇邱家出来的。
只记得在离开他家的那一瞬间,下意识深深吸了一口楼下新鲜的空气。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下风尘仆仆的羊皮鞋,边缘早已被石子刮了划痕。
她回想起她一路驱车过来时的心情,像什么?
夜奔的红拂女?
私奔的卓文君?
还是挖了十三年野菜的王宝钏?
……
你疯了。简直是疯了。她轻声对自己说。
12 月的北京天寒地冻,冬日的天空永远那是灰蒙蒙的,一阵寒风刮过,扬起路边的沙尘,刮在脸上,宛如利刃,宛如耳光,足够扇醒所有的恋爱脑。
那些玫瑰色的梦,那个稍纵即逝的湿漉漉的吻,那场夏日的暴雨,那些宛如麦田里盛开的玫瑰的幻想,在她见到黄焖鸡米饭的那一刻,瞬间终结了。
她想起,每当遇到人生中每一个重大抉择时,她总会问自己:曲繁漪,你究竟要什么?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然而,就在今天,当她逃跑似的从曾宇邱家出来的时候,她明白了,无论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每一次做出选择的前提一定是确保自己能住在宽敞明亮的房子里、能拥有后顾无忧的生活——
承认吧,曲繁漪,你就是一个世俗而物质的女人。
你压根不想要什么劳什子爱情。
过去那些打动她的画面,只不过是脱离了生活的一层幻梦,轻飘飘的。也的确,随风飘扬的羽毛与花瓣才是浪漫的代名词,而一旦他们落到了地面,沾上了尘土的花瓣与羽毛,没有人再愿意多看一眼。
她闭上眼,在寒风凛冽里想起她的家来:宽阔的,冰凉的大理石的地面,永远散发着薄荷和西柚的香氛,汉白玉的浴缸,24 小时恒温的热水,盛开的鲜花,松软的电动床垫,以及,一推开门就能望见朝阳公园的窗景……那才是她的乌托邦。
再接着,她想起了迟威,又想起林珊,一股绝望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