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 / 2)
床上的动静终于把祝语从回忆里唤醒,她在第一时间扑到了床边,急切地问女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她急急忙忙地抬手去按床头的呼叫按钮,然后对尤可意说:“你别急,医生马上就来,不要急啊!”
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自顾自说着话,也不知道她究竟发现了没有,其实现在这些话根本不是在安慰尤可意,反倒是在安慰她自己。
尤可意的后脑勺疼得厉害,压在枕头上只感觉神经在一跳一跳的。她抬手摸了摸,发现自己的脑门上缠了一圈厚厚的绷带。
她看着床边的女人一把拽住她的手,皱着眉头责备她:“不许乱摸!伤口很深,还有点轻微的脑震荡,你安分点!”
这一刻,尤可意没有挣扎,只是轻轻地从妈妈手里抽回了左手。
她很熟悉妈妈脸上的表情,因为过去二十一年里,她几乎每次回家都会看见这样的神色。
“尤可意,不许玩电脑!给我进书房去做数学题!”
“尤可意,关掉电视机!立马关掉!你今天练够三个小时的舞了吗?没练够就不许看电视!”
“尤可意,你给我立马辞掉培训中心的兼职!我养不起你吗?我从小送你去练舞就是为了让你去当什么兼职老师的?我告诉你,我不许你浪费时间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
有太多的不许,多到让她在成长过程里渐渐就忘记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只知道妈妈不许她做什么。
可是这一次——
她抬头看着妈妈,轻声问了句:“既然你不许我乱摸,怕伤口恶化,之前又为什么要把我砸伤呢?”
祝语的神情一僵,前一刻自然而然露出来的苛责表情骤然消失。
她习惯了发号施令,习惯了身边的人都听从她的指令,毫不违背,所以刚才只是下意识地又开始命令尤可意。
顿了顿,她说:“可意,你知道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从来就没有想伤害你,之前只是太气了,想砸的是那个下三滥——”
“他叫严倾。”尤可意一字一句地打断她。
祝语停顿了片刻,方才才放柔和的目光又变得坚硬起来。
她语气平常地说:“他叫什么名字跟我有关系吗?”
尤可意看着她没说话。
祝语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调整好了情绪,轻声说:“你还年轻,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年轻人经常走错路,一次两次不要紧,只要知道回头就好——”
“我不会回头的。”尤可意直视着她,声音并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字正腔圆,带着她全部的勇气与反抗精神。
祝语就像没听见似的,继续说:“至于培训中心那边,我已经亲自登门拜访过了,也跟经理说好了,以后你都不用去了。他知道你能进文工团,已经主动表示不会耽误你的前途,你大可放心。”
她 甚至对尤可意微微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还有,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思想进步了,并不是特别在意初夜这种事。所以你只需要和那个男人划清 界限就行,好人家多得是,我之前就帮你物色过好几个。团长的儿子跟你年纪也差不多大,改天见个面吧。以你的水平,我们家的条件,还有我和团长的交情,你们 俩很有发展前途——”
“妈妈。”尤可意轻声打断她,“你说完了吗?”
祝语的嘴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她鲜少看见女儿脸上露出现在这样的神情,并不是被压迫到了极致时不情不愿的表情,也不是选择妥协时有些哀伤又不得不屈服的表情。
这一刻,尤可意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望着她,并没有任何不悦,“如果你说完了,那就听我说。”
“从 小到大,我所有的事情都要听你的,你偏爱姐姐,我不能有怨言,因为她比我好比我优秀,你告诉我这是我自己的原因,怪不得你。后来姐姐走了,你忽然一下看到 了我,把所有的压力一瞬间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你并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因为我是你的女儿,你告诉我你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
“我难道不是为了你好吗?”祝语忽然间提高了嗓音质问她。
“为我好……”尤可意重复了一遍,弯起嘴角轻轻笑了两声,“妈妈,什么是为一个人好,你真的知道吗?”
为她好,是把她的喜怒哀乐都放在心上,连她最细微的举动也看在眼里,所以才会在那个雨夜随随便便找个借口把伞给她,自己却淋雨而归,只为让她不再为了跟上他的步伐而踉踉跄跄地拖着伤脚一脚深一脚浅地淌水。
为她好,是明白她要的是什么,一开始为了她的前程推开她,可最终也在明白她想要的不过是得到心上人的回应以后,再无保留地拥抱了她。
她受伤也好,一个人孤孤单单也好,遇到陆童出事又是担心又是手足无措也好,那个真正为她好的人都一直无声地陪伴着她。
可是前言这个口口声声说着为她好的妈妈却从来不曾给予她这一切。
哦对了,妈妈志也给过她一些别人没有给过的东西,比如后脑勺上的重重一击。
她有些想笑,眼眶却又酸楚得要命。
祝语的情绪又一次激动起来,刚想说什么,病房的门却忽然被人推开,医生拿着本子走了进来,问了一句:“醒了?”
尤可意不再说话,专心接受医生检查,而祝语默默地退到了床边,也闭上了嘴。
检查持续了十来分钟,医生走后,病房里又一次恢复了岑寂。
尤可意伸手在枕头下面摸了摸,然后停顿了片刻,问窗边的人:“我的手机呢?”
祝语没说话。
“妈妈,我在问你,我的手机呢?”她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祝语眯眼问了句:“你要手机干什么?给那个男人打电话?”
尤可意闭眼,顿了顿,说:“我和他并没有发生过什么。我们只是单纯地睡在一张床上,什么都没做。”她又睁眼看着祝语,“现在你满意了吗?能把手机还给我了吗?”
祝语先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像是思索了片刻她的话可不可信,最后依然摇了摇头,“你现在需要静养,手机我暂时替你保管。”
长时间的争执以后,尤可意依然没能要回手机,她看见妈妈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掌控全局的神情,最后只问了一句:“妈妈,是不是这辈子我想要的一切,只要不是你认同的,你就永远不会同意?”
祝语的回答是这样的:“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妈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尤可意有伤在身,她并不想现在就跟女儿发生冲突,所以她只是用柔和的姿态防御着,但即便是防御,也不会有丝毫的妥协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