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血脉的传承回旋昭示命运重演（上）（2 / 2）

德鲁拉根已经记不清了。

他记不清那天自己化为原形，吞吃了多少法师，咆哮着冲向多少魔法的光辉——他也记不清那天之后自己怀着满溢的恨意洗劫了多少村庄、城市，劫掠他们的财富，毁掉他们的未来，将整座城堡据为己有再付之一炬——从母亲的怀中吃掉孩子，当着孩子的面咬碎母亲——该死的、污浊的、低贱无比的人类——

他成了无与伦比的【邪龙】。

唯一的一头【邪龙】。

撕碎的人类也许比他的父亲祖父加在一起都多。

劫掠的金币也许比他的父亲祖父加在一起都多。

他杀死一切让他嗅到气息的人类，甚至还帮助所有同族组织针对法师的袭击，数次咬断德高望重法师的咽喉、击毁法师塔、或最狠辣的，毁掉他们施法的手、切断他们的魔法血脉——

以至于，【德鲁拉根三世】上了法师塔的通缉榜，常年占据第一的位置，法师塔的一大终极诉求就是把他抓捕归案，以此为数千法师的冤魂、数百家族的血脉、数以百万计的人类……偿命。

……当同族的数量越来越少，法师们的追捕越来越密集，德鲁拉根逐渐感到疲惫。

怒火与仇恨缓缓熄灭。

年少时曾缠绕他的困惑再次冒头。

他已经杀了很多人。

他已经有了许多财宝。

……而他一开始根本不喜欢杀人，不喜欢金币……

也许，是个时候，他该彻底停下来？

……找到一个可以好好躲藏的地方……什么东西都不伤害……

于是，最疲惫、最迷茫的时候，他恰巧遇到了德里克·斯威特。

强大的火焰法师击败了他。

德鲁拉根当时想，终于，这就是结束了。

可德里克没有杀死他，也没有将他交给法师塔。

年轻男人的眼中点着熊熊的火焰，偏执且坚定的野心——德鲁拉根总觉得似曾相识，或许是数百年前……

德里克向他提出了一个野心勃勃的交易。

能够获得法师界最大家族的庇护，再也不用担忧法师塔的追捕，每年还能赚到大把大把的金币。

……只要，在恰当的时候，为他做事。

而德鲁拉根三世知道德里克所指的【做事】什么。

那男人的眼光，看向了全世界最后、最神秘的异人生物宝藏——精灵们千年龟缩不出的森林。

面对崛起的法师界，龙族可怕且凶猛的反抗，让他们近乎灭族。

精灵可笑却明智的龟缩，却让他们完完整整地保全了下来……文化，传统，族人，还有……圣堂。

不过，谁也不知道，【圣堂】与【森林】究竟是什么。谁也说不出那东西有怎样的力量。

即便是龙族鼎盛的时期，精灵也龟缩在自己的【森林】里，只节庆时为他们献上精雕细琢的财宝。

德里克——他需要德鲁拉根带他去那座森林，他需要德鲁拉根做他穿透迷雾的眼睛，因为只有异族的眼睛才能穿透迷雾窥见那片森林。

……德鲁拉根照做了。

他飞到空中，用早就快忘光的龙族技巧进入森林边缘的迷雾，艰难地窥探精灵的踪迹——

但其实，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就此成为德里克的仆从。

他受够……脏活了。

这个举动，也无异于是……帮助法师，挑起对另一个种族的灭顶之灾。

而他自年少时，就悄悄感到困惑的……为什么必须要顺应血脉，为什么要照着命运走下去，为什么他必须是一头热爱金币热爱血腥的邪龙——

然而，那一刻，德鲁拉根三世看到了。

【卡拉·布朗宁！！你胆敢——】

穿着优雅长袍的精灵们在树木间穿梭。

形容狼狈无比的女精灵向着迷雾奔跑。

她跑动的时候，雪白的臂膀在所有草叶上划过，都纷纷点起火焰，出现可怕的灼痕——

女精灵一路燃烧着自己，点燃能看见的所有。

而且，还在大笑。

“圣堂，圣堂，我去你妈的圣堂，圣堂，圣堂，该死的圣堂——夺走了我的丈夫——一帮狗杂种——烧死你们——”

女精灵声嘶力竭地大笑、奔跑。

她有一双格外美丽的绿眼睛。

……然而，追赶她的，不仅仅是精灵。

还有一抹，粘稠、可怕、奇异美丽的浅绿色。

【卡拉·布朗宁……】

不知从哪儿传出的声音在森林中回荡，其中暗藏的粘稠感都让远远在空中注视的龙忍不住牙齿发颤。

【……你命不久矣，所以无所顾忌。可你就没想过，你这样愚蠢疯狂的举动，会给你的孩子带来多可怕的后果？】

女精灵奔跑的动作僵了僵。

——就是这一刻，浅绿色与迷雾一拥而上，她深深跌进沼泽里，再被——似乎是藤蔓的什么东西猛地缠绕、收拢，高高抬起——高高抬起，再高高摔下——

“咔！！”

……那是德鲁拉根三世见过的，最痛苦的死法。

即便他撕碎过那么多人。

可他从未……像这样……缓慢、残忍、且粘稠地……绞碎……

女精灵还在挣扎。她满是焦痕、散发腐臭、甚至长出幽绿色结晶的手徒劳地在淤泥与藤蔓下抓挠着。

可些微的火焰，点不燃藤蔓，点不穿森林。

追赶她的精灵们姗姗来迟。看到这一幕，他们面面相觑，反应过后，都纷纷低下头，念诵起某种古老的精灵语，似乎是在祈求什么东西的宽恕。

“我的……”

奇迹般的，极凄惨的，藤蔓中的女精灵还在拼尽全力地说话。

她向那群精灵们的方向伸出手。指尖溃烂浮肿，逐渐出现白骨。

“……孩子……求……”

德鲁拉根从那群精灵们讶意的表情中看出，这只精灵的一生，也许从未开口说过“求”。

其中几只年迈的精灵不禁露出犹豫的表情。

“也许孩子是无……”

【不。】

那响彻整座森林的声音再次响起：【卡拉·布朗宁，你是叛徒，活该遭到永远的诅咒。不过，我的确欣赏你坚韧如此的精神与奇异的性格……】

【也许你的孩子能传承到这些优点。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对吗？卡拉·布朗宁，感到荣幸吧……】

藤蔓收紧。

【女孩将是我的下一任圣女。如同你的丈夫。】

【男孩将是……唔，就让他继承你的血脉与命运怎么样？】

女精灵变为白骨的指尖疯狂挣扎起来。

恐怖、濒死的尖叫声从藤蔓中传来。

【我很青睐你，卡拉·布朗宁，只可惜……但放心。下一个姓布朗宁的男孩，我会好好培养他的，他一定会比你听话。我一直青睐你们的血脉。】

“咔——咯咯咯——蓬！”

最终，血雾炸开。

藤蔓缓缓退去。

一堆零散、斑驳的白骨掉进迷雾。

精灵们纷纷低下头，这次德鲁拉根听懂了他们低低说的话……

“如果她没有背叛精灵……”

“可惜……”

“那两个孩子还在沼泽……”

“……没关系，森林会养大他们。我们只需要准备好迎接圣女。”

他们离开了。

浮在空中的龙……遍体生寒。

恍惚中，父亲的话在德鲁拉根耳边回响。

【顺应你的血脉，孩子。】父亲的话语还夹杂着沉沉的担心，【邪龙就该是热爱金币的邪龙，精灵就该是归属森林的精灵。】

【你看到了吧？背叛血脉，背叛命运的下场。】

所以……

【去吧。做一头邪龙。这就是你终将成为的。】

……是的。

德鲁拉根三世，从这一刻开始，他终于不再疑惑了。

他是一头邪龙。

一开始就是。

他喜欢血腥。

一开始就是。

他痴迷于金币。

一开始就是。

他无恶不作、压榨每个生物的所有。

一开始就是。

他……

他是他的血脉。

全世界最后一头邪龙。

直到某天，一个肮脏、腐臭、散发着隔夜馊饭味、指甲里藏着污泥的小孩闯进他的店里——

【你这里有缓解残耳的药剂？】他几乎是疼得连滚带爬了，【给我，求求你，你想要什么都行！】

——小精灵有一双似曾相识的绿眼睛。

不可思议的，这绿眼睛让德鲁拉根感到瑟缩……但下一秒，他就反应过来，感到恼恨与厌恶。

【劣等。】

德鲁拉根三世对洛森·布朗宁说：【给我很多、很多的金币。否则，滚出我的店。】

【可我没……能不能求你……我一定会还……】

【滚出去。小穷鬼。】

散发着勃勃生机、眼睛带光、永远尝试着挣脱血脉的杂种，就该死去。

这样才能……

才能让他，显得不那么懦弱、渺小。

德鲁拉根三世希望洛森·布朗宁死。无时无刻。

可……

德鲁拉根三世希望洛森·布朗宁活。无时无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