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掷首而还(2 / 2)
危机即战机,失态之中,娄圭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君侯,黄巾贼聚拢骑兵围杀益德君固然出乎我等预料,可此时若能一举将这千余骑兵吞下,则贼军反过来便再无半点应对手段了,大胜亦可期!”
披着一件玄色锦缎披风的公孙珣手搭凉棚眯眼看了远方良久,此时闻言却也不再犹豫,而是立即放手,扶刀回头呼喊:“云长、子经!”
“请君侯下令!”身披锦袍的关羽当即抱拳。
“属下在!”牵招也赶紧拱手。
“你二人即刻从西门出兵,将城中那四百上过战场的骑兵全部带出去。”公孙珣肃容下令。“不求吞灭彼辈,只要黏住敌军这一千人,让他们难以回头归营,与贼人步军汇合便可!”
“喏/属下听令!”二人立即俯首。
“义公!”公孙珣复又凛然喊道。
韩当立即上前。
“此战关键在你,聚拢所有义从从北门列阵抄出。”公孙珣一边缓缓下令,一边却又从腰间将自己的那把断刃取下,并单手递给了自己的心腹。“你为我主骑,又素来善于骑战,今日我将三百白马义从尽数托付于你,还请义公务必让这些黄巾贼见识一下什么叫边地精锐,百战骑兵……些许无赖游侠,又投了贼军,怕是不堪使用,无须留念,尽量保存战马便可!”
韩当一言不发,只是上前一步接过刀来,而城楼之上众人也一时震动无言……他们哪里听不出来,公孙珣这是要韩义公不必因为骑兵稀少而存了招降保全对方的念头,务必下死手震慑黄巾贼。
“玄德!”公孙珣没有理会众将的震动,复又面无表情的喊醒了一人。
“君侯。”刘备回过神来,赶紧拱手。“请君侯吩咐。”
“与你三百刑徒,两百郡卒,从东门而出。”公孙珣认真吩咐道。“文超,也与你三百刑徒,两百郡卒,从南门而出。你二人多带旗帜、气势造足,先汇集城下魏、杨二将,剿灭门前黄巾贼,再合兵一处,佯攻贼军前营……让他们不敢分兵去救那些骑卒。”
“明白。”公孙越赶紧拱手接令。
“谨遵号令!”扔下刚才对公孙珣杀伐果断的震动,刘备此时复又紧张和急切起来,毕竟,张飞可是他引为生死兄弟之人,哪里会不愿意尽力呢?
“既如此。”公孙珣挥手催促。“诸君即刻动身,我自在城头观诸君破敌……若此番能胜,晚间自当设宴以飨诸君之功。”
众人不敢怠慢,纷纷凛然而走,一时间,城楼之上只有娄圭一个文士依旧陪着公孙珣立在当场。
远处张飞、邓茂依旧引着上千黄巾骑兵放肆驰骋,千骑并行,根本不是往日几十个游侠一起活动能够比拟的,此时早已经有不少黄巾军因为骑术不精而活生生落马,并被踩踏而亡。
而东、南两座临近黄巾军的城门前,酣战也已经开始了,杨开从北门出来转向东门,魏越从西门出来转向南门,各自奋勇。而稍倾片刻后,两座城门打开,门内的刘备和公孙越各自率众涌出,倒是杀的门前的黄巾军措手不及,节节败退。
公孙珣本就在东南角的望楼上,先瞥见这两处战场后也是一时感慨。
须知道,杨开是公孙大娘培养的孤儿,算是公孙氏的家臣,胜在忠诚稳重,但公孙珣因为对方有向自己母亲汇报情形的职责,所有多有偏见;而魏越阴山下长大,北面是鲜卑人,南面是匈奴人,胡化明显,强在悍勇激烈,可公孙珣也因为他贪财好色多有压制……这些东西,从二人跟随已久,却一直都没有得到公孙珣赐字便可见一斑。
不过现在看来,正所谓论迹不论心,人家如此奋战,该给的资历优待还是要给的。
“开者,张也。”公孙珣盯着城楼下若有所思道。“杨开可以取字为子张;魏越嘛,越者,超也,可惜阿越已经先取了这个字……”
“叫子度如何呢?”娄圭失笑插嘴道。“越也可以做‘度’的解释嘛。”
“这倒也好。”公孙珣微微颔首。“杨子张、魏子度……子伯以为如何?”
“不以为如何,杨统领为君侯家臣,得赐字或许喜不自胜。”娄圭摇头言道。“可魏统领嘛……素来喜欢实在东西,君侯赐字与他他未必在意,还不如多赏赐他些财货。”
公孙珣冷哼一声,半怒半笑道:“若是放在以前,怕是要赏他美婢才更合他的意……结果他当日擅自求家母将阳球小妻赐予他,倒是意外多了层管束,反而愈发贪财了。”
“魏统领那位夫人。”娄圭也是捻须发笑。“压不住司隶校尉还压不住一位百人将吗?”
公孙珣不禁摇头。
二人闲话几句,眼见着东南两门前黄巾军已成溃退之势,公孙越、刘备、杨开、魏越合兵一处,声势震天,推着溃兵去凿黄巾军前军大营,便各自闭口观战。
然而,黄巾军实在是无能,小三万人的大硬盘,面对着一千多步卒的佯攻,明明仅靠前营中的弓手小心压制便能应对得当,却居然整个大营慌乱一团,各处援军蜂拥而往……
汉军战术目的当即达成,公孙珣与娄圭见惯了大场面,倒也觉得无趣起来。
“其实,主公识人之能倒是颇让我惊异。”娄圭复又摇头不止,重新言语了起来。“关云长、张益德‘万人敌’之言或许还可从体态仪表上有所猜度,可这刘玄德……我往日也听子衡、义公他们说过,都只言此人少时在缑氏山不学无术,整日喜华服、犬马,谁能想到居然能变成如今这个形状?”
“如今是什么形状?”公孙珣好奇问道。
“君侯没听说吗?”娄子伯失笑解释道。“君侯此番将诸将放入军营中安置,原本的诸位倒也罢了,四位新人却表现各异……关云长傲上而悯下,对同僚不以为然,对下属士卒却格外看顾;张益德尊上而慢下,对于军中佐吏、文书之属,还有各位同僚,相互之间还是有礼节的,对于下属士卒却刻薄寡恩;牵子经是对谁都有礼有节,却很少刻意交往,堪称清白;唯独刘玄德,虽然少言寡语,可上下左右,他全都是诚心以待,别人看不起他,他也能不以为意,别人看的起他,他更要双倍奉还……故此,此人在军中声名鹊起,人人都说他能得人。”
公孙珣一时默然,隔了一会,方才扭头质问:“子伯的意思,莫不是觉得我弟玄德能得人,又与张益德、牵子经为生死之交,将来或许会有自成一体的姿态?”
娄圭一时愕然。
其实,他只是在此处观战,看到刘备在下面打仗,随口一说罢了,而还真没这个意思。但是……公孙珣这么一问,身为策士,他哪里不晓得,自家这位君候反而就是这么想的呢?
稍作思索,娄子伯便正色劝道:“君候想多了!众将平等居于君候之下,而若君候赏罚分明,又不失大义,又怎么会有人因为一个同僚善于待人而起二心呢?”
“子伯所言是王道之语,这件事情是我多心了。”公孙珣缓缓颔首。“但是子伯,你我之间有一言无须遮掩……你说不失大义,然而乱世将起,如何秉持大义,也是极难的一件事。更别说,人跟人之间大义未必就相同。就如眼前的黄巾贼,你我皆呼他们是贼,但他们之中,难道就没有几个人真心相信大义在黄天吗?”
“君侯也知道只是寥寥几个人吗?”娄圭一时捻须冷笑。“我知道君侯自从当日邺城遇流民之后便起了不少怜悯之意。然而就眼前这黄巾贼而言,太平道众、失意豪强、无赖游侠,哪个不该死?便是裹挟了些许良民,难道就不是反贼了吗?若非如此,君侯刚才为何又下令让义公下死手呢?”
公孙珣理屈词穷,无言以对,只能勉强含糊应道:“怕就怕事情将来会有变化……”
“那便等到有变之时再说吧!”娄子伯认真劝诫道。“此时君侯当以扑灭黄巾,建功立业,壮大自我为主……便是城下诸多豪杰,不也是秉着这种心思在君侯麾下勉力奋战吗?君侯的大义,得合乎大众所想才对。”
公孙珣心知对方忠心耿耿,乃是一心为自己谋划,便也就抛开自仓促转移到涿郡后的种种纷乱心思,缓缓点头……准备先灭眼前之敌,再做其余讨论了。
而就在此时,战局已经发生了急速的变化。
骑兵不比步兵。
步兵出战准备稍快,速度却慢;而骑兵出战准备颇为耗时,可一旦运动起来,胜负便也就在眼前了。
就在公孙珣与娄圭论心之时,也就在公孙越、刘备、魏越、杨开等人佯攻不断之时,关羽和牵招已经带着那四百汉军骑兵出现在了视野之中,并朝着黄巾军骑兵与黄巾军大营中间的空地上疾驰插入!
在旷野上奔驰些许时间,已经有些疲惫的黄巾军骑兵见状多有慌张,再加上邓茂仍在狼狈逃窜之中……这些人居然有八成当即弃了邓茂,转身试图归营!而剩下的人稍一犹豫后也是立即掉头跟上。
两拨骑兵几乎是以一种九十度相冲的方式迅速在旷野中遭遇,并即刻战成一团。
双方都是入伍不久的菜鸡游侠,都不会玩什么集团冲锋,也不会什么结阵骑射,所以两拨骑兵战在一起,居然就是如步兵一般勒住马势结成阵势对戳!
而且,一方人多,却多少有些疲惫;一方人少,却胜在这两日多有出战,有所锻炼,再加上还有关羽这种万人敌一马当先作为震慑……于是乎,四百对一千,居然一时战了个旗鼓相当!
程远志爬在后营一处高台上,前后左右仔细打量,终于看出了些许端倪……然后又赶紧呼喝不断,下令出兵接应自家骑兵归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