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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8章 登州(2 / 2)

此时谢宥便?鼓励罪责轻者检举揭发,将功抵罪。

这样的条件原本并无人敢信,奈何群龙无首,各家担心别人捷足先登,为求自保,证据和小?道消息雪片似的往司使?宅子飞来。

就算有人想混淆他?的视线,让他?的屠刀杀向?无辜之人,谢宥也并未落入圈套,他?本就是世出的聪明人,面对?如山的消息仍能洞烛其奸,分辨其中真伪。

大刀阔斧下是谨慎细微的查证,谢宥很快又抓了一大批人,形势可以说是摧枯拉朽。

登州这遮天蔽日的乌云,在雷厉风行的手段下很快换了一片天。

登州官场怨声载道,谢宥根本不见?说客,就连些可怜的老妇幼子敲门,要在门口自杀,都不能让他?心软半分。

崔妩知道有人会借此大做文?章,说谢宥逼死无辜老幼,她先下手为强,把老人孩子敲晕,关到了登州府大牢里,到时候人跑了或死了,都是府尹的责任。

后来那些盐官已经?被逼红了眼,就变得和打仗差不多,穷途末路之辈们?纠集起打手、官兵、地痞堵住了司使?落脚的宅子,要将里头的人都杀干净。

当?时谢宥在外头大张旗鼓地查抄,而崔妩则是让他?们?看明白了,能跟谢宥来登州城查盐不是什么寻常女?子。

她早料到这些官吏会有丧心病狂的一日,早让人砌砖封死两扇侧门,乡兵和地痞围宅的时候,她临危不乱,指挥着护卫抵住大门,凡是爬上墙头的,都被她一箭一个射了下去。

那些人知道墙头不能翻了,改用?巨木撞门,崔妩让人从上头泼了热油下去,一群人烫得到处滚,巨木更?是滑得抱不住,后来索性火攻,带着盾牌重新上了墙头。

宅院大门洞开时,崔妩不但不逃,反而就坐在那里,妙青立在崔妩身侧。

在他?们?没有杀尽门口的护卫之前,妙青不会动手,肃雨更?不是轻与之辈,而漆云寨隐在暗处的人,也只会在危险真正触及崔妩时,才?会现身。

如此坚守到谢宥策马赶回来。

彼时崔妩正在院子里,满院的尸首之间坐着,火还?在烧着,她拿着沾湿的帕子擦她沾灰的脸。

见?他?回来,崔妩也不惊讶:“都说了我不会有事,此刻怕是有贪官要趁机潜逃出登州,你别在这儿耽搁了时机。”

谢宥并未进门,深深看了妻子一眼,转身策马去捉拿潜逃者。

十月北风紧,登州最大的盐场边搭起了刑台。

刑台上跪满了盐官和盐商,还?有些勾结甚深的府官、地痞……

几乎满城的百姓不顾海边风大,跟赶大集似的过来了,更?热心的是那些在盐场晒了几辈子盐的盐工,他?们?面皮乌黑,手掌龟裂,常年光脚踩在海水里,脚踝肌肤溃烂,伸长了脖子张望,想要看清楚那些平日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戴枷跪地,人头落地的场面。

还?有最特殊的一群人,那些和周敏一样从各盐官家中解救出来的娘子们?,穿着崔妩找人新制的棉衣,戴着兜帽缩在一边。

她们?乌黑的一双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些身穿白色单衣,冻得瑟瑟发抖的罪官,有些想到从前的际遇,忍不住低头擦眼泪,眼睛和鼻子吹一片红。

等这些贪官死了之后,她们?会得到安置银子,住到登州的慈幼堂去,学些傍身的本事,平静过活。

阴沉的天空下,谢宥站在刑场对?面,高声念着刑场上跪着的官吏所犯的累累罪名。

“登州盐政古松年私吞二十万盐引,勾结下属和盐商坑害十万晒盐工钱饷,纠结杀手行刺上官,辅官扬竑为从犯,为一颗珍珠杀了渔民一家……”

“监官史未桉,积年收受白银四百万两……”

“运盐官梁磬,杀人丈夫,淫人妻女?……”

“又一运盐官商峰谋害发妻,偷食人肉……”

“催煎官龚历桥,二十年来拐卖各地年幼女?子、幼童不下百人……”

清风送声,句句传到了观刑的百姓耳畔。

他?们?听着一个个数字,简直要不认识人命跟银子了,原本看热闹的人也慢慢变了心情,终于切身知道他?们?活在怎样水深火热的地方,就算是吃的一粒米,一勺盐都在被官吏的盘剥,这些官吏简直无法无天,不受朝廷律法管束,受害者也许就是邻里、家人、亲戚、同村……未遇着祸事是侥幸,若是遇上,都是待宰的羔羊。

而那些切身受到压迫晒盐工和被拐卖的人,早哭成了一片,呜呜的哭声汇聚在一起,揉碎心肠。

天又下起了雨。

整整十个木箱子的证据摆在身边,谢宥能读的也不过一本集子。

他?打算在城中立一块碑,碑下建一间书舍,就放着这些证据,供以后登州所有识字之人借读,口口相传,让他?们?铭记这些贪官污吏对?登州百姓的迫害。

待谢宥念完了,被判斩立决的盐政在刑场上破口大骂:“你要将登州官场杀个干净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多少?人!回到季梁,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你真以为‘皇权特许’四个字能保住你,你不是和我们?为敌,是和京城的无数权贵为敌!”

“今天替人出头,把人得罪干净了,来日不会绝不会有人为你出头!”

“一个谢家算什么!你的靠山就能保你一辈子吗!”

“我靠着万民,万民不会倒下,”谢宥看着他?,不见?一丝动摇害怕,“官家也很高兴他?的银子能重归国库,惠及天下臣民,而不是落在你们?这些蠹虫手中。”

“哼!你以为杀光了我们?就能搏一个万世清名,狡兔死,走?狗烹,来日官家要你死,这些统统就是你的罪证!”

谢宥眼中恰似静海无波:“好,盐政且在黄泉路等着吧。”

字牌被他?从签筒中抽出,丢到了刑台上,发出一声低脆的响,刽子手齐齐举起大刀。

“斩。”

谢宥转身坐回判桌后,一颗又一颗人头在他?背后次第落下,血迅速涂满了整个刑台。

那些被鞭打过、被克扣过、家破人亡过的百姓们?接连欢呼着叫好,他?们?看到朝廷查贪的决心,欢呼着奔走?相告,热闹的锣鼓从街头敲到了巷尾,企盼着好日子的到来。

崔妩的轿子远远停在刑台外,她从轿子一隙往外看。

不知道周敏有没有在人群之中,她等了这么多年,是否看到了这一幕。

她放下帘子,正要吩咐回去,就看到车帘动了动,再掀开,一朵洁白的小?花落到膝上,她拾起来,像是山里摘下来的小?花,纯白无香。

乌云之下,一只鹰正在展翼。

且飞吧,崔妩仰头望着,见?识一下这天底下更?高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