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祝你新婚快乐,没为你准备礼物,但你已经得到了我的礼物(2 / 2)
一切都是风平浪静的,唯有件小波折掺杂其中助兴。猫也一起带到这个家里来了。叶春彦之前连着几天找不到绑头发的塑料皮筋,直到猫当着他的面一口吞下。他叫来杜秋去掰开它的嘴,也不过是多被咬了一口。急急忙忙送去兽医院拍片,开了点些乳果糖,建议他之后几天去猫砂盆里检查。
叶春彦只能把头发又剪短些,以免重蹈覆辙。她倒更喜欢他短发的样子。把脸露出来,他就不应当细看了,不是不好看,是太冷。从眉到唇,每个五官单拎出来都是尖锐的线条。有表情时,嘴角淡淡的笑弧冲淡了郁气。可背过人,落落寡合的时候更多,望着他的侧脸,她总想起小时候醒来,窗上凝着的一层白霜。仿佛他一切的不快乐都是她的责任。
她想照顾他,一时也想不到花钱之外的办法。买了许多礼物,偷偷藏在家里,等着他意外去发现。他每次找到时都会特意到她面前道谢,微笑着,仿佛这笑意也是安慰她居多。
可他又不像是责怪她的意思。他怕热,到夏天也犯懒,一面告诫女儿道:“不要吃冷的东西,会肚子痛了。”一面趁着她上学,喝冰镇的杨梅汁。
杜秋笑他,“你怎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这就是当大人的好处。不喜欢吃的菜可以不买,喜欢吃的东西可以偷偷吃。”杯子还插着吸管,杜秋撒娇也要喝,也放了根吸管进去,又嫌冷,道:“过一会儿再来。你分得清吸管吗?不准用我的。”
“分得清。我的吸管比你好看。”他特意拿出来给她看,是有红条纹的,“不过你这么说,我肯定要用你的。白天嫌弃我,晚上不嫌弃,想的美。”说着故意叼着她的吸管喝了一口,又得意洋洋笑了。
他只有左边有酒窝。有时候杜秋会发觉他很孩子气,只是当父亲当的太早了,责任压人。
短发只有一个好处,把脖子露出来,她看到他后颈有一个小痣。偏左的位置,每天晚上他侧身去关灯时,她都会顺手摸一下。这种时刻,她才当真有完全占有他的实感。
幸福于她,不过是家的方寸之地,从卧室到餐厅的几步路。
杜秋连着两个晚上有应酬,特意和叶春彦说了。到第二个晚上,他就没有等她。她回来时,他已经趴在床上睡熟了,碎发洒落在面颊边上。
丝绸被面光亮,如映着月光的海面。她的心是海上的一艘小船,载满甜蜜的回忆随风而起。她想起他们在月光下散步,从踩着落叶到望见花开,啁啾的鸟为他们做见证。
三十岁,恰好的一个年纪,她终于彻底拥有了他。她的天性注定不会狂热地爱他。她依旧心满意足,但又是像是领主骑马巡视的自己领地。
回顾往昔,她在无所事事的愁云惨淡中陷了太久。物质享受已经不能让她快乐,而精神上的幸福全无目标。她在回忆中漫步,又在未来里迷失,亦步亦趋。
但如今,她的幸福已成了既定事实,拥有的快乐又带来了更深重的恐惧。对失去的恐惧,月满则亏的不安,是不是她的幸福已经不能再更添一层,之后只能苦苦维持。
不,既然认识了他,知道他存在于世上,他就再不能属于他人。她走到梳妆台前,左手边竖着汤雯的照片,这是她坚持的。梳妆台正中立着一块方形的镜子,她映在里面,也像是一张半身像。
汤雯是玻璃里的人,她是玻璃外的人。如果是十年前遇到叶春彦,她未必会这么喜欢他。到底还是要感谢汤雯,给他带来一点挫磨,一点伤痛和一个孩子。这个世界总是赢家通吃。
她又想起了林怀孝,暗暗发誓,绝不走他的老路。她既不准备活在幻想,也不会活在逃避中。
其实婚礼后的第二天,她就收到了他的邮件。带着冷笑读完后,立刻就删掉了。之后每每想起,又忍不住恢复重读一遍。如此反复几次,她都把能背出来了。
“发这封邮件,主要是告诉你一声,我还没咽气呢。
我们不是朋友,但也有多年的交情。最后再和你说一个故事吧。曾经有一个全是瞎子的国家,把视力当作疾病。一个健康的人来到盲人的国度,被当成了疯子。他可以选择离开,但他爱上了一个盲女。为了情感,为了希望,他自愿摘除了眼球,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这是爱的牺牲吗?这是生活的责任吗?当我们在死水里挣扎,忍耐是一种道德吗?还是说应该放弃挣扎,成为其中的一员。国王会长驴耳朵,这种事越是藏着掖着,越是所有人都知道。
你说我的选择是逃避,我也能用同样的话来指责你。
无论如何,祝你新婚快乐。没为你准备礼物,但你已经得到了我的礼物。”
收到这邮件多少是感动,隐约又有愧疚。过去她对林怀孝有不便明说的感情。自不是爱,而是恨。恨屋及乌,恨得荒唐,谁让他长得这么像夏文卿。又是爸爸一眼挑中的女婿,难说他第一眼望见林怀孝时想的是谁?
杜秋站在窗边,风把窗帘吹开一个角,落地窗外是城市的夜景,不灭的灯影落在水里,拖出长长的光带,像是她婚礼那天各色交织的丝带。
忽然身后有咳嗽声,叶春彦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拿了件睡袍帮她披上,“别站在风口,小心感冒。”他站在窗边,看到的却是辛劳,永不能安睡的城市。他问道:“你在想什么?”
她笑道:“除了想你,我还能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