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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1 / 2)

天还没亮,细细的风便透过没关严的窗棂,吹进了慈宁宫值房,将窸窸窣窣的来往动静送进耿舒宁耳朵里。

宫女住着的他坦,就在慈宁宫后殿背面两侧的矮房,跟女官值房一墙之隔。

耿舒宁被吵醒,一睁眼感觉浑身湿漉漉的,是睡前喝的药汤子,叫夜半里狠狠出了几身汗。

那日她被送回慈宁宫,喝酒受惊,又吹了风,原身本就是大病没的,底子还很虚,当晚就不舒服,天不明就烧起来了。

若不是小库房陈嬷嬷仔细,一早叫小宫女提水过来给她清洗身上的酒气,发现她病了,也许用不着皇上,她第二条命就玩完了。

这会子浑身黏腻,耿舒宁恹恹地缓慢起身,下炕用房里备着的水擦洗。

通过外头比寻常大些的动静,她突然反应过来,今儿个初十了,是皇后带后宫妃嫔来给皇太后请安的日子。

耿舒宁顿了下,慢吞吞放下棉巾。

太后的千秋就在本月十八,还有八天,也不知道嘎鲁代她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洗漱完,她在黑暗中发了会子呆。

万一四大爷记得自己被扇了嘴巴子,绝饶不了她,耿舒宁不会将活命希望寄托在这位爷会断片上。

虽然青玉阁的事儿不能透出去,皇帝实心想要个宫女的命,丁点子为难都不存在的。

千秋节就是她的催命符。

皇上完全可以借口千秋节办得不好,没孝顺好皇太后,直接给她咔嚓了。

耿舒宁下意识摸着脖子叹了口气,为了脑袋的保质期更长一点,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重点还在太后身上。

只要太后乌雅氏在千秋节上高兴大赏,皇上就算想找茬,也得掂量着亲娘的心情。

待会儿皇后带着妃嫔过来,嘎鲁代她们肯定也会过来伺候着。

耿舒宁拍拍脸颊,起身换上衣裳,梳好两把头,出门往前头去找周嬷嬷。

掌事女官也要应卯。

六尚女官在内务府,由尚官大人管。

耿舒宁和佟思雅管着慈宁宫库房,没有意外情况的话,每日里都要给周嬷嬷问安。

只刚到后殿去前殿的侧门边上,就跟钮祜禄静怡打了个照脸。

她身后跟着两个小宫女,手里都拎着剔红菱花的三层食盒,脚步急匆匆的。

“你身子可好利落了?”钮祜禄静怡见着耿舒宁,立时上前握住她的手,又摸了摸耿舒宁的额头。

感觉不热了,钮祜禄静怡才松了口气,脸上挂了笑。

她以为耿舒宁是在青玉亭沾了阴气儿,身子骨弱才会生病。

地方是她说的,加上先前那桩事儿,这会子正是心里愧疚的时候。

耿舒宁不动声色抽出手,只笑吟吟的,“好多了,总躺着身子骨也不爽利。”

“前几日得太后天恩,叫乌雅嬷嬷去太医院请了医女过来,还送了两根参须给我煎药,我想着等娘娘们问完了安,去太后跟前谢恩。”

钮祜禄静怡微微撇嘴,凑近了小声道,“这会子你还是别过去。”

“这几日为着花神拜寿的事儿,几个宫里的主儿抢阳斗胜得很。”

越是见不着万岁爷,越爱折腾,都指着能沾点子恩宠,好叫自己成为紫禁城里的新灶呢。

虽说眼下事儿不是耿舒宁在办,到底太后娘娘的吩咐叫传到后宫去了。

万一有不长眼的拿耿舒宁做筏子,她们这些女官说得好听,在主子们跟前都是同样的奴才秧子,很容易碰一头血。

她挽上耿舒宁的胳膊,推着人往回走。

“去你值房说,正有东西想叫你帮我掌个眼呢。”

刚出门没几步就被人拽回去,耿舒宁也没非得往前头去,跟谁打听不是打听呢。

钮祜禄静怡就算有小心思,千秋节这样的大事,也不敢懈怠,心眼子总得等事情办漂亮了再耍。

应卯的事儿,她正病着,再歇半日也不算过。

进了门,掌上灯,钮祜禄静怡打发小宫女去守门,自己打开食盒,带着炫耀劲儿将东西往外拿。

“你瞧瞧,这是我堂伯特地请造办处打的酒盅和盘子,十二个时令的花儿,主子娘娘定下来了。”

耿舒宁打眼看过去,酒盅是粉彩白瓷盅,做成了十二种花样式,底托都是枝蔓。

端在手里翻转,甭管哪种花儿,釉光匀停,色彩柔和,都衬得手指都格外娇嫩。

虽赶不上后世那么多花样,就工艺来说,精致和贵气是半点不缺的,比她想象中好看多了。

菜盘是白瓷花口的盘子,样式都是一样的,在灯光底下闪烁着细腻的釉彩,只盘子底下的花样印章不一样。

两个盘子,各放着六块花糕,闻着香甜,还有点牛乳味儿。

宫里膳房的手艺,比起后世寻常人能吃到的点心,说是吊打也不为过。

钮祜禄静怡捏起一块递给耿舒宁,叫她当早膳。

“这些花糕,模子是那日你提过的银盅给压出来的,我瞧着跟真花一样,主子娘娘保管喜欢。”

说着,钮祜禄静怡拿出绿地开光菊石纹的细长茶壶,给耿舒宁倒了杯泛着玛瑙色的玫瑰汤。

“尝尝,这是晚宴上要用的花饮子,酒后还有花茶,你吃着药就不给你喝茶了。”

耿舒宁不吝啬地冲钮祜禄静怡竖起大拇指,“别处不提,尚膳局这差事办得敞亮。”

顿了下,她想起后世还说四大爷有强迫症,小声提点了一句。

“酒盅虽然花样不少,样式不一样,是不是太眼花缭乱了些?”

浓墨重彩的花样单看好看,摆在一起看多了腻歪。

整齐划一,能减少视觉疲劳。

钮祜禄静怡略思忖,点点头,“也是,这花样子烧起来费工夫,晚宴人多,不一定来得及。”

“样式简单些,在酒壶雕花上下功夫,看着齐整些。”

宫里酒壶大多是银质,在银壶上雕花没那么费事,现成带着花样子的也不少呢。

宫里娘娘们不消停,到时候万一在酒盅枝枝蔓蔓上藏东西,出了问题,内务府多少脑袋也不够赔。

碎了也不好补,烧这样的瓷出来,花费着实不小。

想起来,钮祜禄静怡就忍不住了,她来找耿舒宁,不光是为了请人掌眼,也是为了发牢骚。

其他地方人多眼杂,她是真没地方说。

再者,耿舒宁就算是怼了人好几回,在大家心里,也还是那嘴严好欺负的。

这段日子忙,钮祜禄静怡觉得,不足十日的功夫,像是十年那么长。

“原本我还想着伺候万岁爷,好给家里争点子光,这几日看了后头……大夏天的,竟哪天都得出几身冷汗。”

她歪在炕上,喝了一大口玫瑰饮,重重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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