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小憩-4(1 / 2)
阿洛愣愣看?着迦涅, 好半天没有说话。
她莫名地斜睨他一眼,收起?丝线,松开手,翠绿的月牙便飘飘摇摇地重新升上天空:“不说就算了。”
“不, 在听我说之前?……”阿洛手忙脚乱地在储物袋里找了一阵, 变出一套簇新的银酒具, 晃了晃细长的酒瓶,“要不要来一点苹果酒?”
“看?来现在你家?里有不止一个杯子了。”迦涅埋汰道, 却没有推开递到手边的甜酒。
流岩城在雪山上, 蔬果都要从别处运输供给, 但只要抵达龙脊山脉下的平原, 到了丰收季节就能看?到满树红得发紫的苹果。因此苹果酒成了龙脊山脉一带最受欢迎的果酒。
熟悉的甘冽酒液滚落舌面,留下清甜的余味,迦涅惬意地眯起?眼睛。
“还不错。”她矜持地称赞。
阿洛拿着酒杯,唇不沾杯,沉吟良久突然说:“那时候事情很突然,我来不及和你道别,就被带出了城堡。我继续待在外城的资格也没有, 他们直接把我扔上了一辆去?下个城市的长途马车。感谢传火女士, 他至少替我付了那一程的车费。
“之后我去?了很多地方, 但每个地方的事都差不多。住最便宜的旅社,伪造身份和外表, 在周围人发现不对之前?,接能接到的任何活, 攒路费去?更?远的地方。”
真的轮到阿洛叙述他那’丢失‘的两年, 他发现自己竟然也只能吐出简单而?模糊的概括。
“任何活?”
“抄写、护符制作、修理工、驱邪、占卜、代替神官给临终的人念《渡灵书》……”阿洛试着计数自己都做过什么,但数不清楚。
“这?里面有很多事只有公会的成员才能做吧。”
阿洛闻言苦笑了一下。
能够以研习魔法为终生?追求的人只是少数中的少数。对玻瑞亚大多数拥有魔法资质的人而?言, 能跻身学徒行列就是不小的成就了。
学徒身份是一道分界线。这?意味着初步精通某一种魔法,能够以此为生?。
晋升学徒的人大都会选择一门需要魔法的手艺,成为职业公会的成员,互相帮扶着谋生?计。而?在越小的城镇,职业公会的影响力就越大,非公会成员如果要抢生?意,会直接招来排挤报复。
要加入任何职业公会,必须以真名签署具有魔法效力的契约。
“我试过混进公会,但只要稍稍调查一下我是谁,就没人会让我加入了。”
驱逐作为一种惩罚之所以高?明,就在于驱逐魔法学徒的家?族在最初的决定之后,大部分时候什么都不需要做。自有依附主城势力的人、想要讨好家?族的人悄悄让叛徒好看?。
“至于能伪造真名蒙混过关的昂贵道具,我那时候当然负担不起?,”阿洛仰头喝了一口酒,“那种事每发生?一次,我就知道我离流岩城还是太近了,必须走得更?远一些,到没人在乎惹奥西尼家?不快的地方去?。”
迦涅侧脸盯着水波,没有作答。
她似乎能看?到阿洛沿着公用道路的轨迹,像水上的小舟那样一点点飘远,离开龙脊山脉的注视,消失在土路车轮扬起?的烟尘里,也从流岩城的记忆里退场。
他刚刚被驱逐之后,她还经常会听到学徒们幸灾乐祸地议论他哪一点惹恼了伊利斯,而?后在她经过时,又是惊吓又是默契地住口不言。
但某一天之后,阿洛·沙亚这?个名字连当谈资的价值也没有了。
再?也没有人提起?他。
“然后你就辗转一路,终于到了千塔城?”
阿洛笑了笑:“差不多。第一次来我只待了四?个月。”
迦涅从他的语气中捕捉到一丝异样,疑惑地偏了偏头。
他迟疑起?来。他还要说下去?吗?说多少?
第一次抵达千塔城才是阿洛真正?磨难的开始。
在千塔城生?存下去?就是个巨大的难题:没有钱不行,但更?多的是即便有钱也办不到的事。他是不是奥西尼家?的学徒反而?没那么重要了,因为根本没人在意他是谁。
如果只是想活下去?,他能在千塔城以外的活得不那么窘迫、更?加有尊严。熬个几年,大概也能在更?遥远的地方加入某个职业公会,谋求到一条生?路。
但阿洛想要背负着叛徒的身份继续作为法师活下去?,那么他就只能在千塔城寻找机会。
遗憾的是,那时他的想法被视作异想天开,一扇扇门在他面前?关上,一封封信寄出去?就没有回音。
阿洛也有过把自己困在逼仄屋子里的时候。
只提供遮风挡雨房顶的旅社千塔城很多,因为房间?狭窄细长,一扇扇门挤在一起?,被戏称为‘棺材铺’。
棺材铺的房间除了床放不下多余的家具,从内到外陈旧、肮脏。
闭上眼睛,隔着纸一样易破易出霉斑的墙,精神失常的邻居在和究极存在喃喃对话,楼上有恋人争吵,时而?发出要把床架拆掉般的噪音,每过几天都有人在房间里使用药剂或是尝试新法术闹出大动静,楼上楼下受不了的人开始隔空对骂,骂得花样百出,却最后都在骂同一种鬼生?活。
当这?一切终于在即将天亮时消停下来,还有不明生?物在天花板和床底下狂欢。
最开始只是一场小病,让阿洛没法和之前?那样出去?寻找转机。因病一天没出门,棺材铺的房间?就像阖上盖子的容器,将他牢牢封在了里面。
整整半个月,他过得日夜颠倒。钱包在一天天的干瘪,他数着还有多少天他可能要被扔到旅社外的街上,但同时又好像对迫近的灾难漠不关心,有时候甚至满怀期待。
时间?的流动、房间?内外的差别、自己他人的界线,野心,欲望,生?存,一切都逐渐扭曲失去?意义。世界向内塌缩,他发疯一样想要离开这?种地方,但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拿走扔在门边碟子上的干巴面包就耗尽他浑身所有力气。
最严重的时候,离开与舒适不沾边的床也成了一桩近乎不可能的伟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