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青楼(1 / 2)

鹿老夫人提前歇下了,鹿父和鹿母看了看鹿云舒,欲言又止,错过的岁月不是一朝一夕能弥补的,他们最终也没说话,相携离开了。

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九方渊待了一会儿,看鹿云舒困得不行,也不固执地要守岁了,打算带他回屋里睡觉。

苏长龄从外头跑了进来,这一整天里,他忙里忙外,现下刚吃完饭,得了空,便跑过来找九方渊了,为的还是那烂桃花的事儿。

苏长龄面上有些踟躇:“九方小师叔除夕好,三日后,我不需要去吗?”

“苏先生叫我九方就好。”九方渊揽着鹿云舒,调整了一下肩膀的位置,让他枕得更舒服些,“三日后,苏先生只需要在府里等着,我会帮你处理那烂桃花。”

苏长龄听着“烂桃花”三个字就别扭,半晌憋出一句:“我瞧着那人也不像是什么烂桃花啊。”

他还记得自己撞到的公子哥儿,虽然看上去有些风流,但言行举止还是遵循礼数的,在离开算命老先生的摊子后,九方渊和鹿云舒两人都跟被气着了一般,像是那人是什么罪大恶极之辈。

九方渊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苏先生有所不知,那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被他诓骗的男男女女,没有一千,少说也有八百了。”

“男男女女”四个字令苏长龄一惊:“你认识他?”

九方渊也不想给人留面子,浑不在意地点点头:“渡生书院的花絮棠,人称千面郎君,时常带着人皮面具,最喜欢勾搭男男女女,尤其是长得好看的,他风流成性,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苏长龄记忆力不错,在心里将“花絮棠”三个字重复了一遍,想起之前从望梅峰回到天秀峰的时候,听方观是提过这个名字,好像是四大仙山之一的渡生书院的大师兄。

苏长龄疑惑道:“既然带着人皮面具,你们又是怎么看出他是花絮棠的?”

“这个简单,只有他会做这种事。”九方渊哂道,“冒充算命先生把人诓出去,来一出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提前设计好一切,然后挺身而出,轻而易举就能把人哄上手了,这是花絮棠的惯用伎俩,苏先生若是不信,大可想一想,城西三十里处是什么地方。”

苏长龄本来还觉得仙山修者可能有什么误会,闻言一想,瞬间变了脸色:“城西三十里处,是……一片坟地。”

照那算命先生的说法,他身上有血光之灾,若再往坟地里跑,不就等于送上门去找死吗,看来这件事确实有蹊跷。

苏长龄还是有些不放心:“那花絮棠不是渡生书院的大师兄吗,你若去了,会不会在他身上吃亏?”

“这倒不会。”九方渊抚了抚左耳,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硬碰硬我还不是他的对手,但他挑的地方不好,在坟地里,我可是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好好收拾他一顿。”

九方渊笑得不似平常,苏长龄总觉得阴森森的,无端生出点冷意,暗自在心里给花絮棠捏了一把汗。

和苏长龄聊完,九方渊抱着鹿云舒回了屋子,两人第二次同床共枕,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鹿云舒打定主意,想和鹿父鹿母破冰,本准备先试探试探,谁知道吃饭的时候根本没见到鹿父鹿母,一问才知道,这两人事务繁多,已经离开了。

鹿老夫人见他不说话,宽慰道:“他们两个事多,没办法在家里久留,云舒别多想,等过年就能再见了。”

鹿云舒应了声,缓一缓也好,等他能用正常的心态对待鹿父鹿母,那时候再谈也许更合适。

一晃三日过去了,到了苏长龄要去城西寻机缘的日子,那算命先生告诉苏长龄的时间是子时,九方渊也没着急,待到天黑才准备出发,鹿云舒和苏长龄想跟着一块去,九方渊没答应,怕带着鹿云舒出什么意外。

坐着云鹤离去,一直到城西的坟地,九方渊从上往下望去,看着地上模糊的人影,缓缓勾了勾唇角。

弦月高悬,阴风阵阵,子时前后阴气最盛,再加上绵亘百里的坟地尸骨加持,现下这个时辰,周遭显得格外荒凉。

九方渊向来不注重外界环境,不管是荒凉的坟地还是热闹的集市,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地方,若要细细分一分,大抵就一个标准,能分成两类:小殿下陪着一块来过的,自个儿来的。

他不在意,有的人耐不住性子了,云鹤仍然在城西三十里处的坟地上空盘旋,三更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了,变作耳饰也不消停,“叮叮叮”地响个不停,活像吃饭前拿着筷子一个劲儿敲碗,这坏毛病惹得九方渊想好好教育它一顿。

这是一处不老不新的坟地,自淮州城建城以来就有了,坟地葬着尸骨,棺椁里尽是不同皮囊,甭管生前是富贵贫穷,死后都住在这一处,唯一不同的是,有的腐烂殆尽,骨头都朽光了,有的还是新坟,皮肉完好无损。

坟地阴气重,血气也重,虽然掺杂着腐烂气息的血气有点养胃,但三更在阴灵身体里饿了太久,管它是上等血气还是掺了杂质的低劣血气,是血气就行,它不挑,就跟饿久了的人似的,闻什么都香,都想尝上几口。

九方渊低低地“啧”了声:“像谁?”

他寻思着,自己这个主人以身作则,三更不该跟个饿死鬼似的,馋成这副模样。

耳饰化作一道流光,从左耳飞起,落入九方渊掌心,三更变作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圆毛球,周身的红光忽明忽暗:“像殿下!”

九方渊:“……”

三更怕是饿疯了,不然说不出这等缺心眼又大逆不道的反驳之言,听着就好像……九方渊与鹿云舒一个是爹一个是娘,养了个熊孩子狡辩说自己性格和娘一样,让九方渊这个当爹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九方渊没动怒,反而有点不明所以的欣喜,若是鹿云舒能生,他俩从前那般荒唐,孩子怕是都能排成队打酱油了。

“主人,需要我怎么做?地上那个人就是上辈子陷害主人的吗,需要我帮主人收拾他吗?”

三更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只觉得那股饿劲儿都被吓没了,忙不迭地做小伏低,饿“死”事小,被收拾事大,他可不想送上门去给九方渊活动筋骨。

抛开脑海中的奶娃娃排成队绕在膝下的场景,九方渊头一回觉出点窘迫,他抬手掩唇,轻轻咳了两声:“收拾他不急,等下你可以先去吃个够。”

圆毛球身上的光亮了几分,九方渊曲指弹了弹它:“这里血气不纯粹,你凑合着吃,多吃点,若是有阴气鬼气,也跟着多吃点。”

三更心神一转:“主人的意思是?”

九方渊没回答,手腕一翻,掌心托着一个幽蓝色的球:“来时大略看了看,这坟地附近好像供奉了土地灵,你和冰冰一起,偷偷弄出点大动静,看看能不能把那土地灵唤醒。”

坟地年份一久,那埋在地底下的尸骨经历鬼气侵蚀愈久,很容易滋生妖邪,供奉土地灵是为了借其力量镇压妖邪,被供奉的土地灵就那么几种,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说是灵,其实应当算是更厉害一点的妖邪,走的是个以暴制暴的思路。

在坟地供奉土地灵,就相当于将这块地界献给土地灵了,世间仅有的几种土地灵都是妖邪出身,他们阴气香火遍及各处,当真跟个“灵神”似的。

虽是妖邪出身,但有人供奉自然是好的,能白吃白喝为什么要工作,所以土地灵也懒得找人类麻烦,半推半就默认了这种交易,就跟坟地里的地头蛇一样,平日里能起个庇护的作用。

九方渊一直觉得这种以暴制暴的想法颇为有病,也不知道是怎么流行起来的,不过眼下倒正合了他的意,他要借土地灵的手,给花絮棠一个教训。

冰冰抖了抖身上的毛,不大的兽脸上满满都是跃跃欲试,它现在已经想开了,反正搞不死九方渊了,还有血契拘着,没必要给自己找罪受,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说不准,九方渊现在人手不够,它好好听话,兴许还能刷点情面,日后捞个凶兽头头来当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是太丢兽的脸。

思及此,冰冰又挺了挺胸,若真到那种地步,王上的身份摆在那里,怎么说都不掉价。

“我去就行了,让蠢货跟着去碍事吗?”三更啧啧出声,“那蠢货胖得跟个什么似的,馋得要死,去了也是裹乱。”

“嘭!”

冰冰脖子上的毛都炸开了:“你才是蠢货,你个铁脑袋的蠢货,究竟是谁比较馋,还‘大宝剑’呢,我看你就是个‘大蠢猪’!”

自己威严的“大宝剑”之名惨遭谩骂,三更忍不了了,直接冲到幽蓝光球前,盯着冰冰就骂了起来:“亏你还自诩为凶兽,看看你那蠢样,整天动歪心思,被收拾了吧,活该!”

两个小家伙积怨已久,九方渊被吵得头疼,当即冷了脸:“闭嘴。”

炸了毛的冰冰瞬间蔫头耷脑,气焰嚣张的三更活像被泼了一瓢凉水,九方渊索性解开对冰冰的禁锢:“事情要是没办成,我就让你们两个知道什么叫‘相依为命’。”

“相依为命”四个字说得咬牙切齿,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听得三更和冰冰浑身一凛,总觉得阴瘆瘆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九方渊扔下了云鹤。

地面上花絮棠已经到了,三更不敢坏了九方渊的大事,情急之下扒着冰冰的脑袋,忙道:“快快快,往旁边一点,别被发现!”

冰冰无法忍受这种欺负,但也和三更有一样的顾虑,它可不想和这蠢不拉几的铁玩意儿相依为命,只能捏着鼻子隐了身形,往地面上一座坟头上落去,在三米多高的坟头草里就势一滚,把脑袋上的三更甩了下去。

三米高的坟头草软和,摔不疼,三更化作圆毛球,在草丛里打了个滚,冬天草丛枯萎,干软的草叶一压就折断了,三米多高的坟头草瞬间矮了一半,在坟头凹陷下去一块。

夜风习习,吹动草叶簌簌作响,把玩着纸花的男人偏头扫过来一眼,唇畔一抹笑好似面具上勾画出来的弧度,分毫不差。

三更隐在黑暗之中,幻化出一只手来,紧紧捂住了冰冰的嘴,直到花絮棠移开视线,它才松开手。

冰冰本就不是灵敏的凶兽,它在汀兰苑受了重伤,吃了泰和真人的几块肉,虽然补上一点力量,但又被九方渊困住磋磨了一番,根本注意不到轻微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