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1 / 2)
这么一想,赵禹宸便好似终于彻底想明白了一般,心下一时释然,只眉目舒展的又饮了一口酒。
心下一松之后,赵禹宸再往下看去,便也瞧见了离他最近,刚刚升为太尉的苏将军桌案之前,正有文物官员流水一般的一个个上前恭贺不停,连貌雄声巨的苏夫人,也在水榭之外,正被一团云鬓华衣的夫人拥簇着,个比个的殷勤周到,当真是一副烈火烹油,一呼百应的势头。
这还是在御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呢,苏家都已是这般显赫,更何况私下背人之处?
若是从前,他应当会这般想吧……赵禹宸低头又饮了一口温热的黄酒,此刻心下却是一片清明———
事实上并非如此,苏家在朝中从来都没有这般威势。
赵禹宸垂了双眸,他还记得,苏战领兵在外的这两年里,朝中对苏家、对西北的议论就从未断过。
尤其打今年开春之后,正是青黄不接之时,朝中粮草亦不富余,一过大年,朝堂之上为了西北粮饷的事只争的是焦头烂额,户部算着西北这一年多所耗的粮饷,只恨不得将算盘拨拉出火花,嚷嚷着这钱足够大焘再开一条运河,再建一座前朝最高的云殿,一洲百姓饱腹三年,拿来送给戎狄议和都足够两三次了!
这话其实是有先例的,在赵禹辰登基之前,先帝在位时,大焘就已与戎狄议过和两回和,两次所耗费的钱粮数目都还记录在册,若赵禹宸刚刚登基之时,戎狄又借着苦寒之名与大焘讨粮草,求“恩典,”赵禹辰决意不肯再这般养虎为患,执意要出兵征讨,这场仗,还不一定能打得起来,甚至直到西北大捷之前,朝中私下里还有言论,只说是他年轻气盛,好大喜功,苏战更是屈意媚上,只求一家之功,不顾黎民苍生,生灵涂炭。
大焘打太祖卸兵权,兴科举起,就一直重文轻武,朝中即便是同品的官员,文官也要比武将更贵重几分,事实上,若非苏将军这一仗胜的还算及时,想来朝中马上就该有人上奏,论一论苏家作战不利、甚至于养匪为患,拥兵自重的罪名了。
这样在文臣眼中与他们背道而驰、压根不放在眼里的武将之首,如何能胜了一场,回朝之后便这般的一呼百应,百官拥簇?
他的气节颜面呢,竟是丁点儿不要了不曾?
而纵观朝堂,能叫他们不顾风骨,这般殷勤吹捧着大胜归来的苏战,齐心协力的将整个苏家都架上火去的人——
却也只有一个历经三朝,姻亲遍地,门生无数,又极得他这个帝王“真心依赖”的文官之首,董峯,董太傅了。
想必,今日这宴席之上,且还只是一个开始,之后他的太傅,会叫这一幕幕一次次的在他眼前出现,直到将这怀疑的种子播下,发芽生根,由不得他日思夜想,坐立难安,直到出手将苏家连根拔起才罢。
也难怪贵妃心下诸多顾忌,竟是丁点儿不肯相信他的真心,想必明珠那般通透,又有跟朕自小一并长大的情分,只是对朕知之甚详罢了。
只可惜,太傅,朕虽说的确是你一手教导启蒙,照着你框出的模子一日日的长到了今日,但从今往后,却再不是任你修剪操纵的盆栽傀儡。
如今朝中大患,不是已经打算交还兵权的苏家,而是叫整个朝堂都抱团结党,唯以太傅您马首是瞻的董家啊!
赵禹宸这么想着,放下了酒杯,对于眼前的太傅与淑妃祖孙两个,却也是格外的平心静气,甚至还能叫如从前一般无二的问过了董太傅的身子,嘱咐他好好将养,又吩咐太医好好照料,日日将脉案呈上来给他过目。
一旁魏安恭敬应了,董太傅见状,便也极有规矩的起身上前,恭恭敬敬的谢了恩,观其颜色,竟是与从前毫无差别。
看着这般毫无异状的太傅,赵禹宸也不禁生出几分真心的敬佩。
之前他听出珺州布政使李君壬表面两袖清风,实则却是中饱私囊,国之蛀虫,故而独断专行,将其压进了龙影卫昭狱。
之后,他更是机缘巧合,从淑妃的心声里听出了这李君壬乃是董家姻亲,他犯下的许多罪状也都与董家脱不开干系。
知道这桩事后,原本已经应该从昭狱移出到刑部的李君壬便这般继续在昭狱里常住了下来,他已吩咐龙影卫再细细的审,定要将李君壬私下里与董家的勾结审的清清楚楚才罢。
与此同时,有了淑妃的提醒,赵禹宸也在等着,想看看太傅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使出什么手段来为董家开脱。
依着赵禹宸的想法,太傅知道之后,要不然便是对李君壬出手,将所有罪名都推到李君壬一人的身上,最好闹个死无对证才罢,要不然,便是该立保李君壬,私下里煽动朝臣上奏,将李君壬从昭狱之中保出来,能李家无事,自然也不会牵连出董家。
而多动则多错,不论董家选了哪一种,他冷眼旁观,以静制动,都总能顺势寻着董家的错处与破绽。
但叫赵禹宸诧异的是,他这些日子等了这么久,太傅却是哪一种都没有选!
太傅什么都没干,他对狱中的李君壬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只好像当真对此事毫不知情,亦或者李君壬所犯的罪状丝毫不曾牵连到董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