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造孽啊(2 / 2)

太原张氏千年世家,盘踞太原郡多年,库中粮草充足,族中又人才辈出,将太原治理的风调雨顺,马壮兵强。

太原郡守,也就是张家家主,据城而守,以至武德帝久攻不下。

最后张家来信武德帝,信中明言,若武德帝能娶张氏女为妻,便将太原一郡三城作为嫁妆拱手相送。

自古以来乱世之中,诸侯娶妻,世家嫁女皆是常事。

只不过娶的自然不只是妻子,而是女子背后的势力,世家嫁的自然也不是女儿,而是为自身找一条退路。

章家在军中的子弟不多,章皇后和文臣武将的后宅妇人们关系也一般,因此在许多谋士劝解武德帝贬妻为妾,迎娶张氏女时,满军帐的人竟无一人劝阻。

虽然也有些武将心里想法不同,觉得他们兵力强盛,打下太原郡只是时间问题,但是能兵不血刃拿下太原,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

所以武德帝犹豫了。

可系统告诉她,书中男主一直都是嫡子,那他生母就绝不能为妾,所以让她去劝阻武德帝。

不得已,她只好冒险插手,借赞扬陆执徐一事陈言利弊。

因为太原郡守信中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要求武德帝撤兵,且城门打开后,要保留太原郡一众的大小官员,那些人多是张氏子弟,若是武德帝真答应了,那太原依旧要由张家把持,将来恐怕会成为大患。

她劝武德帝拒绝此事,送了陆执徐外祖家一个人情。

甚至在打下太原郡后,皇后母家章家的老太爷知道他无任何亲族,又看她前景光明,还曾提出要认她为义子,这样以后她也算是武德帝的小舅子,两家也好互相扶持。

只不过还没轮到她拒绝,武德帝便先替她回绝了,然后她便第二次见到了陆执徐。

虽是刚到她肩胛高的小小少年,却已初见过人风采。

当时武德帝还未登基,还只是陆家公子的男主寻机私下见了她一面,鞠躬见礼,当面对她表示感谢,言语间不乏亲近拉拢。

她当然是拒绝了。

第三次,则是在五年前。

再次忆起往事,姜静行心头烦躁,眼中的平静无澜终于被打破了,陆执徐随口一句还真戳到了她心中痛处。

五年前,皇宫出了件大事。

彼时武德登基不久,安王的生母,当时的韩贵人,今日的韩妃,在朝中显贵齐聚的宫宴上早产,诞下一个死胎,是一位还未足月的小皇子。

其实武德帝最小的孩子今年也十几岁了,这些年来,武德帝的后宫只有韩贵人传出过喜讯。

所以韩贵人孕期时,太医院的御医们十分上心,直到孩子八个月都很平安,韩贵人也无任何不适。

其实她对于章皇后没有什么印象,哪怕她曾保住她皇后的位置,二人也从未在私下接触过,这位曾经的主母对她而言,还不如男主母亲这一身份来的印象深。

当时章皇后感念韩贵人有孕在身,便免了她每日的晨安礼,让她在自己宫中安心养胎。

此事相关细节,姜静行也是在之后官员上奏时才知晓。

那时正值隆冬时节,天气冷到能滴水成冰。姜静行能记得这么清楚,也是因为那个冬天实在是太冷了,从脚底一直冷到她心里,以至于每每回忆起来,都觉得后背发凉。

连日的大雪纷飞,让整个上京城都笼罩在阴暗的天光下,那是武德帝登基后过的第一个新年。

宫中年宴,处处歌舞升平。

武德帝在前殿同百官一同庆贺,皇后和太后则在后殿接见朝中命妇,举行宫宴。

这天晚上,后宫所有的妃嫔们都出席了后殿的宴会,就连一直以养胎为由避宫不出的韩贵人也来了。

据说当时韩贵人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孕,她不太了解孕妇的身体,但据太医所言,韩贵人自有孕以来,胎相一直很稳,即便早产也应无碍。

这本来应该是万无一失的事情,可偏偏就在这文武百官齐聚,本应该是个喜庆日子的时候,韩贵人的孩子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没了。

坐在韩贵人周围的妃子也知道韩贵人怀着孕,眼见她受宠,也就秉着奉承宠妃的心思陪着她说笑,可韩贵人前一息还在说笑,后一秒就开始捂着肚子痛苦的呻吟,她周围陪坐的妃嫔也吓得不轻。

后殿宫宴出了这等意外,皇后自然是第一时间让身边的宫女去请太医过来,然后又让人给前殿的武德帝递消息。

之后的事情不姜静行大清楚,只知道三日后,太后以皇后谋害皇嗣为由,下诏书要废除皇后。

武德帝态度不明,只是将皇后圈禁,再命大理寺和刑部严查此事。

春节过后,大理寺给的结果与太后的说法如出一辙,的确是皇后在宫宴上命人给韩贵人的吃食下了药。

这件事背后的真相肯定不简单。

姜静行看的清楚,韩贵人产下死胎的真相,必然逃不开皇子们背后的势力争权夺位。

京中权贵也因为皇后被圈禁一事人心惶惶,博安候府想尽办法替章皇后翻案,却苦于无人相助。

皇后被圈禁是武德帝亲自下的旨意,而废皇后的旨意是太后下的,京中根本无人敢触这世间最尊贵两个人的霉头。

新年过后的第一次大朝会,太极殿内地龙烧的正旺,从去年深秋到今日从未断过,大殿内温暖如春,站在殿外门口的御林卫都能感受到暖风微熏。

文武大臣站立在温暖如春的大殿内竟感到几分燥热,刑部尚书垂首盯着面前汉白玉铺就的地板,任由细小的汗珠汇聚成流缓缓从额头顺着脸颊淌下来,他心神紧绷,静候着座上的帝王翻看奏折。

上面正是宫宴皇后一案的调查结果,以及相应的证词和物证。

姜静行站在武将的前列,听着大理寺卿和几位官员的争执,文臣首位的李伯同,李丞相也是老神在在。

大理寺卿姓刘,是朝中有名的美鬓公。他和姜静行相识多年,都是早早投靠了武德帝的老人。

站在无极殿的中间地方,刘大人一板一眼地说出皇后下毒的证据,并作了详细解释。

刑部刑法司给出的定罪证据是皇后身边的宫女,和韩贵人宫宴上所饮用的参汤。

宫女是皇后所居住的凤仪宫的女婢,是当时唯一还活着的人证,当时也是她领命去为韩贵人请的太医。

大理寺负责刑讯的官吏刚给她上刑,宫女便把事情吐露了干净。

原来,早年间皇后和韩贵人曾同一时间怀孕,武德帝对韩贵人多有怜惜,常常去探望她而冷落了皇后,这让皇后十分嫉妒,一直对韩贵人怀恨在心。

后来皇后提前一步诞下孩子,也就是陆执徐,而五日后韩贵人也生下了五皇子安王。

本来只是一些陈年往事,可如今韩贵人竟然又有孕在身,当年的怨愤涌上心头,皇后这才下手暗害嫔妃。

宫女又交代,皇后在几个月前就让人在韩贵人的膳食中下了秘药,这药能让母体看起来强健,可是腹中的胎儿却会日益虚弱,最后成为死胎。

早在宫宴未开始之前,皇后就让人买通了膳房一个小宫女,在宫宴当日提前在韩贵人的羹汤中放上堕胎药,而那道羹汤的确被检验出来有堕胎药的药性。

这样看来,人证物证具在,就连皇后害人的动机也有,事情可以盖棺定论了。

但满朝工臣个个都是人精,大多人都能看出有一件事逻辑不通,只是无人愿意蹚浑水罢了。

等大理寺卿将皇后行凶的过程讲述完后,姜静行扮回了愣头青,当庭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既然皇后娘娘早就在韩贵人日常膳食中下了药,以至胎儿早死。那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宫宴上再下一次药,岂不是引火上身?”

“若此事真是皇后所为,只需等到死胎自然产下便是,又何须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人下药。”

听到姜静行的疑问后,刘大人捋了捋下巴的胡须,沉吟一瞬道:“禀陛下,此言有理,这的确是个疑点。”

刘大人是个板正的人,向来是有话直说,直言不讳。他不顾周围人的复杂目光,又说道:“太医院的脉案上记载韩贵人娘娘腹中胎儿无恙,可臣找妇人看过小皇子的尸身,小皇子心肺应当早已停动。”

也就是说小皇子应当是早就死了,至于是皇后下药所致,还是其他原因,那就不得而知了。

最后刘大人叹息了一声,说道:“记录脉案的太医,带着家中老小,宫宴当日便在家中自尽了。”

皇后的母家,自然是咬死这疑点不放。

如今的博安侯当时还只是世子,老博安侯是皇后的亲爹,满头白发的老人被儿子搀着跪伏在大殿上痛哭不已,反复陈诉着皇后的冤情,哀声请求着龙椅上的帝王彻查此事,还自己女儿一个清白。

那天的早朝,可谓是吵的不可开交。

以礼部为首的大臣觉得,虽然皇后不能定罪,但嫌疑甚大,文武百官便不能当做此事没有发生,所以理应废后,即便不能赐死,也应将皇后迁宫别居。

但也有一些大臣认为此举不妥。皇后身份尊贵,岂可轻易废立,应等大理寺彻查清楚所有疑点后再做判定。

姜静行冷眼看着玉阶下大臣们争吵,又看向端坐在上位的武德帝。

其实大臣们怎么想不重要,只要武德帝觉得皇后没有谋杀皇嗣,那么皇后就会是无辜的。

可武德帝从宫宴事情发生时开始,至今一直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到底是相信皇后,还是要为韩贵人找一个公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