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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章 世界尽头27(2 / 2)

已经是战后的?第二年,又是一年冬。

今天的?冬天又跟去年一样?提前。

细密的?雪花从天空洋洋洒洒落下?来,窗外是新的?冰雕,冰雕上面是七彩的?小冰球,这是人工制造的?光球,到夜晚的?时?候间次点亮,像全城都在放一场低空的?烟火,它们现在洁白无?瑕地沉寂。

光秃秃的?树干上也挂着五角星形状的?灯带,路雨蹲在树下?,正在堆一个歪嘴斜眼的?雪人——

她毫无?艺术细胞。

这个世界上的?人少了十分?之八,人口开始往中心城市迁徙,时?间流失得悄然无?踪,春去冬来,城市的?大部分?建筑物?比从前看起来还要?崭新。

人们笑?着走在街上,看起来完全遗忘了那一场死伤无?数的?战争。

“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永远正确,现在正确,未来不一定正确。”章驰眺望斑斓的?夕阳,万丈霞光披洒在冰冷的?高墙之上,它们看上去也变得热腾腾的?,她伸出手,食指在空中画了一条虚无?的?线,“制度是一条正确的?底线,越集中的?权力?就容易惹来消亡的?引线,斗争和反对是一种常态,我?是一个开始,以?后还有无?数个我?,我?不能保证正确,以?后来的?人也不会。”

一朵冰花落在窗台之上,坚硬的?外壳在保暖层融化成?一滩手足无?措的?液体。

她转过头,看着陷入沉思的?周宇,轻声呢喃:“也许,后退就是前进。”

离开大楼的?时?候,周宇碰见了奇良。

时?间并没有让成?年人碎裂的?关系重新融合,反而,所有在工作中的?礼貌和井然都只是在将私人的?边界越拉越宽,周宇走过去,说?:“如果你觉得抱歉的?话,可以?去跟她道歉。”

在很久之前,奇良一直将他?们当作看起来最“好”的?那一个人突如其来的?改变归咎于权力?,某个人因为尝到了权力?的?好处,所以?翻脸不认人——逻辑上,这完全成?立。

不仅他?一个人如此认为。

所以?,当一个人主动放弃曾经努力?攥紧在手里的?东西时?,之前的?目的?之说?就不再显得可靠。

“我?看不懂她,”奇良咬了咬唇,他?依然没有能够完全放下?自己的?成?见,于是尽可能中立地道,“她也没有解释过。”

周宇:“这一切很简单,只是因为你没有相信过她。”

奇良遥遥看向远去的?黑色轿车——章驰就坐在车里。

满目的?雪色中一抹突兀的?黑,在金色的?夕阳下?闪光,极快的?速度,车消失在转角。

“权力?的?集中可以?让政策更?快地推行,战争总会制造独1裁者,因为独1裁就是最有效率的?运作方式,只是因为过去我?们遇到了太多的?骗子,尝到了权力?的?好处,就背叛了曾经许下?的?承诺。她完成?了改造,于是决定交出去对她来说?不再重要?的?东西。”

“她抱着改造世界的?目的?,”周宇抬头去看夕阳,“也许如此,所以?没有人猜到她想?要?做什么。我?们总是带着自己的?目光去看别人,我?们在别人身上看到的?全是自己的?偏见。”

“因为害怕被他?人指责贪慕权力?,就放弃主宰权力?的?机会,成?全自以?为是的?高尚。”

“因为害怕被他?人反对,就紧握着权力?和财富,让存在变成?对拥有的?无?限追逐。”

“她不在乎赞美,不在乎批评,不在乎拥有,不在乎失去——”

奇良垂下?眼睛。

周宇:“如果她曾经拿你当过朋友,也许她会因为你的?指责失望。”

奇良:“我?——”

周宇:“不是她背叛了你,是她不满足你的?偏见,你选择了远离她。”

奇良安静良久,他?蹙起眉头,对着周宇万分?不解地道:“你没有偏见吗?”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比周宇低劣。

“我?当然有偏见,”周宇轻松地耸肩,“不过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接受。”

两个人并肩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走到马路边上,奇良突然又开口:“那她在乎什么?”

周宇冷得直搓手心,话没有听全,将围巾往胸前拉了拉,露出冻红的?耳朵,问:“什么?”

“你说?她不在乎你说?的?那些,”奇良皱着眉头,在地上踢开一团不知道被谁设置成?障碍物?的?雪团,仰起头,他?哈

了一口气,声音渺然,“那她在乎什么?”

***

隆冬的?夜晚,安新市的?咖啡馆门口挂满装饰品的?圣诞树连排闪光,这间咖啡馆旁边就是曾经的?国立美术馆,斜对面是一所美术学院,整街的?墙面都被颜料涂满,晚上是这些精力?旺盛的?艺术家出没的?高峰。

尽管根据管理条例,在公共墙面上涂画属于违法行为。

因为只有被抓到才会被判违法。所以?没有被抓到就等于合法。

章驰从巷子穿过,一路上碰见好几个带着灰帽子,用口罩遮住脸的?年轻男女。墙角的?位置放着便携的?喷漆瓶和颜料,通常一个人负责放风,剩下?的?人负责绘画。

玫瑰花是经常出现的?绘画对象。

通常伴随玫瑰花出现的?还有一个面目不详的?女人——面目过详的?话,指代性过强,警察可能会追杀你到千里之外。

这种隐晦的?反对艺术可以?很好的?表达个性、独立,发泄和传达不满。

也许是站在边上看得久了,画画的?青年扭过头来,面色不善地看着章驰——他?们也很害怕被那些好事的?人举报。

章驰竖起大拇指。

青年转怒为安。

她走到咖啡馆,点了五杯咖啡,一杯咖啡留给她自己,剩下?四杯咖啡用袋子分?别装好,走到之前的?墙角,她将咖啡递给了所有人。

他?们甚至还攀谈了一会儿。

章驰得知他?们都是国立美术学院的?大三学生,聊了一会儿天,警笛突然从很远的?地方响起来,几个学生动作娴熟地收拾起作案工具,飞快地逃离现场。

章驰又捧着咖啡来到美术馆。

美术馆的?入口和出口都在同?一个大门,左边是入口,右边是出口,中间用长长的?隔离带弯弯曲曲地隔开。

今天是灯光展,所以?只在晚上开放,为了控制流量,管理人员会根据出来的?人数放行入口排队的?人。

排队得百无?聊赖,章驰大脑放空。

她想?起来很多很多的?人。

想?起来乱糟糟的?垃圾岛,雷领先抠抠索索发过的?咖啡糖,vvip才能买到的?低价过期罐头。

她想?起来白鸽,想?起来神父,想?起来教堂里面无?脸的?神像,在战争中死去的?人,燃烧的?战机,永远沉底的?战舰,一去不回的?军装青年。

寒风扑面。

周围熙熙攘攘,笑?声不绝。

世界永远前进的?原因不是正义战胜了邪恶,而是正义永远和邪恶纠缠不休。

出生,就意味着将面临死亡,自由,就意味着控制。

活动的?意志永远对立。

死,死不休。

生,生不息。

她仰头,看见天空的?无?人机组成?的?烟花和彩带,庆贺新年的?到来。

她最后想?起来一个人。

彩色的?灯光从天空下?降,炫目的?淡紫包围了这一片等候区,章驰转过身,看见右手边的?街道,第一间咖啡馆,一个穿着深灰色呢子大衣的?男人走了出来,手捧着一杯咖啡,跟高大的?正在闪光的?圣诞树擦肩而过。

他?有着柔软的?黑发,低着头,脸侧过去,看不清楚轮廓,背脊挺直如同?一棵松柏。

世界上最响的?烟花在脑子里面炸开,燃烧的?余烬点燃了每一根沉睡的?脑神经,心脏因为焯烫反射性停跳,每一寸皮肤都感觉到最深切的?战栗,天空的?雪花在视野中模糊,人群在视野中模糊,风声,讲话声,嬉笑?声,轿车的?嗡鸣声,在这一刻全都消失。

章驰从队伍冲了出来。

用最快的?速度,在那个男人即将消失在街角时?,她到了咖啡馆的?门口,冲着他?的?背影喊道——

“纪湛。”

她明?明?准备了最大的?力?气,但?好奇怪,她的?嗓音并不洪亮,音节颤抖,最后一个字还带着一种戛然而止的?沙哑,像出现故障砸在雪地上的?表演无?人机,倒地得无?人问津。

附近路过的?人甚至都没有为她的?呐喊停留——他?们都没有听到。

那个男人停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