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1 / 2)
田嫂子像被马蜂蛰了一下似的, 眼皮一跳匆忙转过眼,拉开门栓,回身又?进了家门。
背靠门扇, 她伸手按了按心口。
刚舒一口气,就见家里老大跻拉着杨建国的鞋乱窜, 田嫂子脸一拉, 竖眉呵斥:“赶紧把你爸的鞋换下来。”
解放鞋鞋底再?结实也遭不住拖来拖去的磨蹭。
老大脖子一缩, 立马转身回屋,拎出一只鞋:“妈,我这个鞋帮有洞了,给我买双新?的呗。”
田嫂子把鞋夺手里, 仔细瞅瞅:“这么个小?洞,补补就能穿。”
“都补两回了。”老大梗着脖子。
田嫂子眼睛一瞪:“管它补几回,能穿就行。”
见老大不服气, 田嫂子想?起谢茉脚上的那双布鞋, 说:“要不给你做双布鞋, 透气跟脚。”
老大:“哼, 我才不穿,丢人。”
田嫂子怒了:“死小?子, 哪里丢人了, 隔壁人还是大城市来的, 都穿布鞋。”
老大不满地嚷嚷:“你不是瞧不上那人, 干嘛还跟她学。”说完, 见他妈脸色不对劲,迈腿就跑。
田嫂子气得心肝一颤, 扬起鞋底就追。
终究,老大因鞋子不合脚拖了后?腿, 被田嫂子逮到用?鞋底照屁股上扇了两下子。
听着老大鬼哭狼嚎的假哭,田嫂子却分神想?,她可不是学人精,是家里几个皮猴子上山爬树费鞋,那解放鞋又?要钱又?要工业券,布鞋用?碎布头做就成,不花钱票费些针线功夫罢了,穿坏了也不心疼。
至于为啥先前不穿,那不是没想?到么。
***
谢茉这边全然不知,由她激起田嫂子又?一轮打?孩子运动。
她正骑车穿行在树荫和光束之间。
蔚蓝的天?空,流动的云丝,盘旋鸣唱的鸟儿,绿油油的田野,成排伫立的杨树,蜿蜒平坦的黄色土路,一切的一切都化作她眼中质朴勃发的景致。
谢茉放缓速度,风卷抚脸颊,勾动她唇角。
阳光斜斜拂在她脸上,她却笑?得比阳光灿烂鲜活。
路过的人一时不知该把视线放在稀罕的自?行车上好,还是挪到这张比花儿更鲜靓的脸上好。
谢茉到了镇子上,走走停停,不时向乘凉歇脚的大爷大妈问路,她心情舒畅,笑?容便格外?明媚,再?加上她人美又?礼貌,后?头俩大妈直接摇着蒲扇把她送到沈老师傅家门口。
一路上应付诸多问题,比如“小?姑娘多大了?”、“结婚了吗?”、“和老沈啥关系?”、“找老沈干啥?”
谢茉长舒一口气,诚挚道谢。
“这有啥。”俩大妈笑?眯眯,“老沈写字好,咱们要写点?啥也都爱寻他。”
沈老师傅从里打?开打?开门,俩大妈热心主动地向他说了谢茉“求教书法”的来意,末了替谢茉“美言”几句,才心满意足离去。
目送俩人背影消失在巷口,谢茉转头跟沈老师傅相视一笑?。
沈老师傅的院子比谢茉他们家更生动精致。三间正屋,只盖了东厢房,西面墙壁下是一挂葡萄藤,门一侧的南墙根种了几架丝瓜,另一侧则铺了一帘蔷薇,余下的空地种了一垄豆角,半垄黄瓜、半垄西红柿,屋檐前一株约莫两米高的月季树开得喧嚣,后?头石台上还摆放七八个花盆,或红、或白、或粉、或黄煞是喜人。
谢茉随沈老师傅来到堂屋门口,不禁回头再?逡视一圈这和谐有序、田园沐歌般的小?院,赞叹:“您这院子拾掇得真好,雅俗共赏,清爽宜人。”
沈老师傅笑?着谦虚:“一个人住,闲着没事瞎捣腾。”
屋里布置整洁颇具意趣,谢茉略略一扫便跟沈老师傅进了书房。
谢茉从挎包里取出稿纸:“沈师傅这是我的稿子,请您斧正。”
沈老师傅笑?呵呵:“提提意见罢了,不敢称斧正。”
他接过去读,读着读着,眼角眉梢的笑?渐渐收敛起来。
粗读一遍,他吁了口气,又?从第一行细细研读起来,过了好一阵子,他目光自?纸页剥离,看向谢茉:“真是篇好文章。”
他清瘦矍铄的面上一派复杂赞赏。
“读起来荡气回肠。”沈老师傅感慨,“用?短短几句回顾历史调起情绪,先声夺人,中间对而今人民大众的数言更是振聋发聩,犹如静夜钟声,发人深省,此后?描绘的未来让我一个六旬老叟都热血沸腾,可恨天?不假年,看不到那般波澜壮阔的未来。”
“大气,回味悠长。好文章。”沈老师傅连连赞叹,看向谢茉的眼神溢彩连连,“年纪轻轻有这样一份广博心胸,当真了不起。”
“您老着实过誉了,我万万不敢当。”谢茉惊愕于沈老师傅的夸赞,可她心虚,她笔下的未来她亲眼领略,而非她胸怀广大。
她站在时代的肩膀上,书写既定事实。
因此,她字里行间充斥着笃定。
沈老师傅眨眨湿润的眼睛,摆摆手。
使他动容的是谢茉字字句句满溢出对国家、人民的热爱和信心。
和当年儿子站在他面前宣布要去参军报国时的神情如出一辙。
沈老师傅侧眸看向书架上的相框,黑白照片中的少年眉目英朗,眼神坚毅。
谢茉循着沈老师傅的视线看到这张照片,余光瞄见老人家面上不受控地流露出悲戚怀念之色,识趣地没发问,停顿一会儿,指了指相框一侧摆了一排十来个姿态年龄各异的老虎木雕,状似随意问:“这些老虎是您自?己?雕刻的吗?”
“是。”沈老师傅将情绪整理好,重?拾精神说,“几十年的爱好了。”
谢茉故意放松语调:“看来您格外?爱虎。”
“此虎非彼虎。”沈老师傅温和地笑?了笑?,叹息。
兴许是很久没跟人诉说了,沈老师傅动动嘴唇,便打?开话匣子:“照片中的是我儿子,十几岁离家参军,便再?也没回来,生死不知。没确切消息,我总觉着他还好好活着。”
谢茉抿唇,不知从何安慰。
沈老师傅并不需要谁安慰,这些年什么情况他都假设过,理智上讲儿子在世的可能极小?,但?心里仍有一簇萤火般的希望。
他伸手捧起最旧的老虎木雕,说:“他生下来就壮实,他娘便给他起小?名大虎,我就雕了这木雕给他玩耍,你瞧左耳朵还被他咬掉尖尖。”
“以后?,他每过生辰,我便赠他长大一岁的木雕老虎。”顿了顿,他补充,“直到他离家那年。”
说完,他立刻又?说:“我还雕刻了其他小?玩意,要不要去看看?”
谢茉从善如流,跟沈老师傅来到堂屋的置物架前,认真听他讲诉特别木雕的来历故事,并不时插言请教一些雕刻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