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诚黑眸凝了?一瞬,而后流淌出柔暖的笑意。
“好。”他说。
县城规模不大,街道、建筑比镇上强些,但从里到外都透出一股质朴劲。
路过照相?馆,卫明诚喊住谢茉。今天休息日,来拍照的人不少,基本都是?满脸喜气来拍结婚照的新?婚夫妻和拍全家福的人。
“干嘛?想拍照?”谢茉戳戳卫明诚,笑眯眯凑他耳畔戏谑道,“要纪念婚后第一次约会吗?”
卫明诚目光垂落在她?狡黠灵动的脸上,低笑说:“是?应该。”
谢茉轻轻挑眉,看来他之前没?打算拍照,那到照相?馆门口排队干嘛?温故而知新??
既然他不说,她?也不急。人都在这了?,他早晚会露出目的。
排了?大半个小?时终于轮到他们。
为了?这个“纪念日”,两人在照相?师傅的引导下肩并肩挨到一起。
卫明诚一身绿军装,谢茉雪白的衬衫,苍蓝的裤子。硬朗,清丽,靠在一起别?提多般配。
师傅一张疲累的脸重焕发光彩,语调都高?了?好几度。
照相?师傅一边拍一边夸:“多少年没?见过相?貌这么好,这么般配的小?夫妻了?。”
在他“好,保持住”后,般配的小?夫妻很不老实地,悄悄把手指勾在了?一起。
如此,一对相?貌出挑、一本正经微笑着拉手的年轻男女,以及那朵不期而遇的小?黄花便定格在镜框里。
定格在永恒的时光里。
拍完照后,卫明诚没?立马离开,而是?走向照相?师傅。
过了?十来分钟,两人才出来。谢茉手里拎着一个相?框,问卫明诚:“你来照相?馆就?是?为了?买这相?框?”
她?指了?指卫明诚手里稍小?的相?框,说:“家里照片的尺寸用?你手里那俩正合适,买这相?框干嘛?”说着,她?晃了?晃相?框。
卫明诚搭下眼皮和谢茉对视,喉结滚动,溢出两个字:“放画。”
放画?
什?么画?
脑袋“叮”地一声?,谢茉了?悟。
偏她?还要佯装不知,追问卫明诚:“哪里有画?”
卫明诚顿了?顿,提醒道,“收在书房抽屉里。”
她?眉眼弯弯盯着卫明诚,长长“哦”了?一声?,高?低婉转,意味深长:“原来是?那幅画啊。”
卫明诚坦然对视,眼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嗯,你画的那幅画。”
谢茉啧啧两声?,叹:“蓄谋已久啊。”她?面上虽绷得紧,但一双眸子晶莹生光,像荡漾的春水。
卫明诚的笑意漫上眼角:“嗯。”
谢茉:“哼~”
随后两人去看了?场电影。虽然谢茉对现今的电影兴趣不大,但约会嘛,哪少的了?这个传统项目。
从电影院出来,消耗过大的谢茉摸摸肚子,瞅一眼卫明诚,俩人找了?一家饭馆安抚五脏庙。
离开饭馆,两人又去了?百货商店。两层小?楼,内里很宽敞,但货品却?不多,但比镇上的供销社要丰富,品质也更好一些。
虽然沾上一场小?风波,但谢茉依旧逛得高?兴。
念及不久后就?要去上班,谢茉给自己买了?三件白衬衣。白衬衣一年四?季都能穿,还百搭,再者来一趟县城不易,她?就?多拿了?件方便换洗,结果付钱的时候,被一个老大娘瞪了?好几眼。
谢茉回头?,报以甜笑。
三年一个代沟,且不提她?们本属不同年代的人,只说如今的岁数差距,道理都是?讲不通的。一般来说,人年纪越大越顽固,许多认知已根深蒂固,跟这大娘分说解释,平白浪费口舌。
再说,如今人的思想更偏向大娘。
这个年代的人相?对朴实,果不其然,见到谢茉朝自己笑,大娘特不自在,扯出个讪笑。
走远后,她?还假意问卫明诚:“会不会买太多了??”
“不多。”卫明诚十分稳得住,压低声?正色说,“只要你喜欢。”说话时,他微微弯腰贴向她?,温热的气息啄上她?耳廓,痒痒的。
谢茉呼吸一促,侧了?侧脸颊,绵绵地“切”了?一声?:“觉悟挺好,注意保持。”
她?水目圆睁,偏要崩出个正经姿态的模样太过惹人喜爱。
卫明诚哑然失笑,压平声?线道:“请领导随时监督检查。”
谢茉抛给他一个白眼,可?没?丁点震慑力,反像一记欲拒还迎的勾子,直直勾在人心口。
卫明诚探出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以作掩饰。
而后两人又愉快地逛了?杂货店、新?华书店,买了?衣服、风铃制作材料、书、相?框,塞满网兜和编织篮,水壶也喝光了?,于是?满意而归。
回家后,卫明诚把填了?那幅离别?铅笔画的相?框镶嵌在书房墙壁上,谢茉跑去,屈指抵住下巴左左右右,上上下下欣赏了?一遭。
不自觉地点头?,不错,不错。
她?也有活要干——折风铃。
因为这风铃折得格外用?心,断断续续花了?三天的功夫才完工,做好后,谢茉把它挂在了?书房窗沿下。
卫明诚下班听到一阵清凌凌的脆响,循声?望去,顿足久久注视,沉溺在难以名状的情绪里。
谢茉的脚步声?惊醒了?他。
余光循声?晃去,他瞥见她?正走向自己,一步一步地,不迟不慢,不犹不疑,一息落下,她?正正立在他身畔。
两人默默语言的对看片刻。
卫明诚笔挺地站在屋檐前。
身后是?大片余晖,身前是?屋檐投下的暗影,明暗交错间,他像一柄不弯折的标枪。
细碎的风铃声?,如同一串飘摇在风中的串珠儿,绵延至两人耳畔,卫明诚目光垂落,面上沉沉的没?什?么情绪,橘红色的光影和缥缈清灵的铃声?淬成一把光,包裹住他点墨般的眼眸。
“茉茉,谢谢你。”他的声?音又沙又低,在谢茉看不见地地方,他黑色的眼睛里暗光涌动,波澜纵起。
情绪动荡得厉害。
而后,他突然伸出手,攥住谢茉的手腕,将她?带进怀里,牢牢抱住。
这些年来,母亲成为压在他心底最深的伤。面上的风轻云淡,磨掉一身戾气,不是?他将母亲淡忘了?,谁又能真正忘却?生养自己,给自己生命的人呢,他只不过是?学会了?掩藏自我。
他想念母亲,又害怕想念她?。以前,每每想到母亲,那些苦痛便汹涌紧随,令他无所适从。
茉茉的到来,茉茉的所作所为,仿若黑暗中的一盏启明灯,给他光明和温暖,一点点驱散根植于心的伤痛,可?以从容且肆意地去悼念母亲。
谢茉回抱着卫明诚。
虽然卫明诚表现克制,情绪宣泄得很安静很安静,但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起伏纷乱的心绪。
“嗯,我都知道。”她?轻声?回他,顺势偏头?,温柔安抚,亲了?亲他耳垂。
怀抱收紧,两颗心紧紧嵌合在一起。
***
一串精巧的风铃,让家里热闹许多。
田红梅来找她?闲聊时就?很喜欢,还央求谢茉教她?怎么折。
期间,谢茉跟她?咨询军区的工作,听她?分析她?认为的优劣以作参考。
“你看,我毫无保留把自己了?解的情况,甚至不为外道的内情讲给你听。而你呢,也认认真真教我一技之长。”田红梅半真半假试探,“所以,我们是?朋友了?吗?”
谢茉哑然失笑,逗她?:“你说呢?”
田红梅仰脸梗脖:“当然是?!”铿锵有力。
“那这位朋友你又折错了?,要先折左边,上翻再折一道翻面……”
“我手笨,要不你折好送我算了?。”
“自力更生。”
“哼!”
谢茉决心尽快确定工作的第二天中午,院门被人敲响了?。
打开门一看,外面站着两个全然陌生的面孔,一男一女,笑问:“是?谢茉同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