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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3章(1 / 2)

又是一年秦淮宴。

依着次序, 今年原该桓氏操持此宴,开春后,桓家也确实陆续准备起来。哪知待到?仲夏时节, 桓翁竟如?他自己所言, 撒手人寰。

他早早就催着子孙, 选好墓地,挑了合心意的棺木。

初十这日晚间, 又令老仆将家中子弟叫来。

家人见?他精神尚好,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桓翁已经自顾自地交代起来后事。说?是待他死后, 陪葬无需费什么金银财物, 只需将那些?陈年好酒一同下葬就是。

桓公还欲宽慰, 却被挨了他老人家两句骂, 只得应下。

桓翁浑浊的视线从乌泱泱站了半屋的儿孙身上扫过, 落在长孙身上。桓维连忙上前,又示意王旖也来, 将牵着的一对重孙、重孙女?给老爷子看。

王旖抿了抿唇,犹豫不决地垂下眼?。

“罢了,”桓翁摆了摆手,并不以为?忤,反笑道, “将死之人总是晦气, 别吓着孩子们。”

桓维面色难堪,攥了祖父枯瘦的手, 勉强开口道:“您是他们的曾祖, 素来疼惜他们,又如?何会怕?”

说?着, 亲自招呼儿女?上前问安。

桓翁看了好一会儿,忽而幽幽叹了口气。

桓维立时关切道:“祖父有何事吩咐?”

“我这辈子醉生梦死,应有尽有,并没什么不知足的……”桓翁松开他的手,“告诉你父亲,凡事过犹不及,不若惜福,兴许能长久些?。”

说?罢似是倦了,又不耐烦起来,赶人离开。

家中众人习惯了他喜怒无常的性子,依言离去,并没想到?这就是最后一面。是夜,桓翁溘然长逝。

仆役们第二日晨起发觉不对,立时传了消息。

家中早就预备着桓翁过身后的事宜,不多时,阖府上下缟素。

如?此一来,原定于桓氏别院的秦淮宴自然也不便再办。仓促之下,由王旖牵头,挪给王氏接手操持。

王旖对这位家翁原就没什么感情,还曾因与?萧窈争执之事遭了通申饬,那夜回去后,当?即就令仆役用桃木水给一双儿女?沐浴,除晦气。

又以交接秦淮宴为?由,只要?并非不得不出席的场合,大都避开。

府中大办丧仪,香烛烧纸气息挥之不去,又请了僧人超度,念经声不绝于耳。

王旖本就不胜其扰,及至知晓幼子因此病倒,就更是焦头烂额。

“小郎昨日去灵堂磕头,回来后,倒像是魇着了。夜间翻来覆去,口中说?着些?胡话,今晨一早便发起热……”乳母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奴婢伺候数年,尽心竭力,不敢有分?毫怠慢,实是不知这古怪病症因何而起。”

王旖不耐烦听她说?这些?,拢着幼子的手,催促道:“医师呢?”

“已来看过,也开了药。”乳母道,“说?是受了惊吓,须得慢慢调养……”

王旖并不满意这个回答,拧眉吩咐婢女?回去一趟,要?王氏自家养着的医师过来诊治。

她看着满脸通红、喃喃自语的幼子,心疼得无以复加,亲自将他抱在怀中,低声哄着。

又贴近些?,想听听他在说?些?什么。

“鬼,”桓佑稚嫩的手忽而攥紧了她的衣襟,似是从噩梦中惊醒一般,“阿娘,有鬼……”

伺候的仆役们面面相觑,王旖花容失色,颤声哄道:“阿佑别怕、别怕,娘亲在这里……”

桓佑却还是哭叫不休,屋中乱作一团。

及至王家来的老医师亲至,诊过脉,下的结论与?先?前那位一致,就连开的药方也相差无几。

王旖只得暂且接受,吩咐仆役们煎药。

只是几顿药下去,桓佑的症状非但没有起色,反倒愈演愈烈。甚至连王旖这个亲娘都认不出来,瑟缩着,像是吓破了胆。

桓维身为?长孙,既要?堂前守灵,也得应付上门来吊唁的宾客。

这日傍晚,好不容易在百忙之中抽空探看幼子,却发觉房中多了个须发皆白的方士,总是哭闹不休的桓佑竟安静下来,呆呆躺在那里。

“小郎君年纪小,三魂七魄不稳,便容易撞着些?寻常人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方士捋着长须,从容道,“此丹虽能缓一时,可根源不解,只怕还会复发……”

他这话说?得头头是道,桓维心存疑虑,王旖却已信了大半。

一来王翁在世?之时便笃信方士之术,昔年正?是听一方士之语阖族南渡,才避开兵祸,有了后来几十年的显赫。

正?因这个缘故,王家人或多或少总会信些。

二来则是心中急切,便如?犹如?溺水之人捞着根救命稻草,自是牢牢攥着。

“是因府中操办丧事的缘故?”王旖一时也顾不得桓维在侧,自顾自道,“阿佑正?是去灵堂磕过头,回来便不对劲的……”

话里话外,皆是说桓翁之死晦气。

桓维深深看了她一眼?,碍于幼子尚在病中,到?底没说?什么。

“非也。”方士却摇了摇头,掐指道,“我观府中所置灵堂在西,可冲撞小郎君的阴气,却是自东而来。”

说?罢,信手一指。

王旖茫然望去,透过半敞的轩窗,只见?一树石榴花开得正?好,艳红如?火。

桓维问道:“东有何物?”

方士答:“莫要?囿于眼?前,不若看得远些?、再远些?。”

“建邺一直往东,是京口,奴婢娘家便在此处……”乳母这几日提心吊胆,只盼着能早些?找到?小郎魔怔的根源。只是话说?到?一半,却被王旖身侧的亲信婢女?打断。

“胡诌什么!”婢女?文香呵斥道,“此处何曾轮得到?你说?话!”

乳母愣了愣,这才发觉两位主子不知何时齐齐变了脸色,立时唯唯诺诺闭了嘴。

王旖本就憔悴的面容更显苍白,几无血色。

乳母是在王旖诞下这对双生子时才来伺候的,对从前诸事全然不知,文香却是贴身侍奉十余年,又岂会不明白个中缘由?

她躬身上前,轻轻托起王旖的手腕,轻声道:“夫人累了,不如?还是先?回去歇息。”

王旖在她的提醒之下回过神,望了眼?对面的桓维,随即又挪开视线:“也好。”

她向那方士道:“我儿的病劳您费心,只要?能治好,必重金酬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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