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2 / 2)
也正因此,她才不愿再与裴承思相处下去。
裴承思听出云乔话中的意思,却并没恼怒,将油纸伞收起立在廊下,同她道:“今日天色已晚,好好歇息吧,明日再启程回京。”
“若我说,不想回去呢?”云乔看着檐下的落雨,低声道,“你我之间早就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你比谁都清楚,何必非要勉强?”
裴承思早就料到她的态度,笑了声:“这怕是由不得你。阿乔,你是个聪明人,就不要再做无用的挣扎了。”
“这回,可没人能帮得了你。”
裴承思虽独自露面,可想也知道,不会孤身一人前来。她是个不通武艺的寻常女子,又岂能逃脱?
硬碰硬自然不行,而佯装服软的手段,从前也用过了。云乔压根不用再试,就知道决计行不通。
他不会再那般上钩了。
裴承思半倚在廊柱旁,看着云乔的冷脸,秋雨带来的冷气叫他低低地咳了阵。等到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同云乔聊起旧事:“阿乔,你当初走得可真是决绝。”
“你行将坠马时,我护着你,以致重伤昏迷不醒,命都险些给了你。你那时满脑子想的,却全是趁机离开……”
裴承思曾为云乔的“死”五内俱焚,恨自己对虞家的宽纵害了她,也因着猎场的重伤落下沉疴。
在确准云乔尚在人世时,他先是庆幸,随后又不可避免地生出怨恨。
那些曾叫他生出希望、欣喜若狂的言行,不过是云乔有意给他的甜头。吊着他,为着就是在他命悬一线的时候,抛下他。
这一认知,几乎叫他发疯。
裴承思失控地砸了清和宫的书房,若彼时云乔在侧,他真说不准会做出怎样出格的事情,会恨得杀了她也说不定。
但云乔并不在。
他自顾自地发泄许久,最后躺倒在满室狼藉之中,精疲力尽。
地上破碎的瓷片划破他无力垂下的手臂,鲜血蔓延开来,浸透了撕得七零八落的画纸。那是云乔昔年练笔的画作,他特地叫人装裱起来,当做念想。
再后来,裴承思又亲自收拾了那书房。
摔碎的花瓶瓷器叫人另烧了一模一样的回来,花缸、笔架等摆设复位,至于撕掉的画,他亲自动笔依着云乔的笔触画了相仿的……
想方设法地维系着云乔在时的模样。
因怨恨过后,他还是放不下云乔。
既做不到狠心令人杀了她,更做不到放她在外逍遥自在。
他如今高高在上,恭维的、想要攀附的人繁不胜数,可他却没昔年心境,没办法像从前喜欢云乔那样看中旁人。
纵然“冠盖满京华”,总是心有不甘。
他想,不管过去多少年,自己怕是都忘不了当年云乔眉眼弯弯同他说,“想要个夫君”、“像你这样的就很好”的模样。带着些羞怯,和显而易见的浓重爱意。
被他舍弃的那段时光,藏着此生再也得不到的珍宝。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将云乔留在身边,哪怕恨他也好。两人是拜过天地的夫妻,总该白头到老,生同衾死同穴。
裴承思自顾自地讲着旧事,云乔从中听出他的恨,也听出了他的执念。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
而该说话她也早就讲得明明白白,实在没必要多费口舌。
“我从前,总想强求你像当年那般爱我,”裴承思又咳嗽起来,自嘲似的摇头笑了声,“如今再想,纵然不爱也没什么,只要还在我身边,能见着就够了。”
云乔沉默了会儿,一言不发地回了房中。
裴承思看着她的背影,笑意褪去后,神色渐渐沉了下来。
檐下断珠似的滚落的雨水溅在他肩头,不知不觉中已经洇湿一片。空气中除了尘土气,还有股若有似无的桂花香。
裴承思从衣袖中取出一小枝桂花,看这细碎的小花,眸色竟温柔许多。
这是他从渡口过来时,从那株百年老树折下的。明明很清楚云乔不会收,但还是鬼使神差地做了无用功。
当初两人决裂时,云乔曾依偎在他怀中,气若游丝地说,自己想要回桂花镇。他那时并没明白其中的深意,还当云乔只想着负气离开,后来才渐渐懂了。
只可惜光阴如流水,逝者如斯,他们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