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三更(1 / 2)
贺鸿远在林湘参加完两轮招工考试当天见过林湘一面,瞧着她心情不错,料想应该是发挥得挺好。
林湘是高中学历,这样的学历在军属中属于是凤毛麟角,加上她一惯的谈吐举止,贺鸿远笃定林湘必定能顺利通过招工考试。
这几日的贺鸿远恢复了日常工作,昨日又被杨旅分配了出海任务,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估计得大半个月后才能回到部队。
他正在办公室里写工作计划,就被冲进办公室的月竹一句话打断了思绪。
“堂哥,有人欺负湘湘姐!太过分了!”月竹知道谁都会讲情面,就堂哥不会!
堂哥报复起人来可狠了,她小时候要是被调皮捣蛋的小男孩儿欺负了,都是找堂哥告状的。
果然,贺鸿远放下钢笔,蹙眉望向月竹:“怎么回事?”
周月竹就知道堂哥对湘湘姐不一般,要是换成其他人,他哪会是这个表情!
她将何芬改了林湘报名表,后头田主任还包庇何芬的事儿详细地描述一遍,最后不忘煽风点火道:“她们就是仗着湘湘姐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呗,就这么可着劲儿地欺负人!那何芬可得意了,就似笑非笑地看着湘湘姐,像是在嘚瑟呢!”
贺鸿远听着周月竹的告状,眉头越蹙越高,面沉如水道:“田主任就这么包庇她?”
“没错!”周月竹狠狠点头。
“我去看看。”贺鸿远将笔帽合上,随手将钢笔撂到桌面,“你先回去。”
待周月竹走后,贺鸿远起身时拿起桌上放着的白色军帽,信手戴上,线条流畅的帽檐下,一双眼深沉而锋锐。
林湘家中亲爸只顾及那个宝贝儿子,丝毫不拿林湘当亲生闺女,后妈又是一肚子算计,继姐与亲弟更是经常使唤她,一家人不仅不把她当人,还想哄骗她让出工作,再强迫她嫁给一个破烂玩意儿。饶是如此,林湘也能亲手举报了厂长儿子,卖了工作,甚至亲自给那弟弟报名自愿下乡,再自个儿逃了出来。
理智告诉贺鸿远,林湘并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姑娘,可感性却令他心中升腾起怒火,控制不住地燃烧燎原。
何芬分明是不敢打击报复自己,竟然将矛头对准了林湘。
再是有手段有脑子,林湘在这个无依无靠的地方又如何应对厂办两个‘老人儿’的打压?
贺鸿远向来不分什么男女的事互不插手,他气势汹汹往外去,正准备上杨旅家中同田主任要个说法,却迎面撞上了一脸嘚瑟的一团团长李军。
李军向来仗着在二旅的老资历,跟着杨旅最久的年限有些自视甚高,哪怕二旅七个团长,七人都是平级,李军也总是觉得他不一样,怎么也算是七人中的老大,爱指指点点,甚至插手别团的事务。
贺鸿远不是个好相与的脾气,从不逆来顺受,谁没有眼力见儿插手自己团里的事情,他可不会留情面,就这么着直接怼了李军几次,令李军背地里嚼了他几回舌根。
可这会儿,李军冲着贺鸿远眉飞色舞:“贺团长,明天出任务哇?一路顺风啊。”
自己找杨旅求情办成了事,贺鸿远的亲戚被自己媳妇儿坑了一把,想想也是舒心的。
贺鸿远停下脚步,打量着李军的面色,猜测他不可能不知情,便开门见山道:“李团长,你爱人何芬同志故意篡改了林湘同志报名表这事儿你知道吗?”
李军不妨贺鸿远竟然如此直白开口,不过转瞬一想,贺鸿远就是这种刚硬性子,半分迂回战术都不会用,他仿佛胜券在握:“什么故意?就是不小心,不过你那什么亲戚能在我们这儿找到个工作就不错了,也别太挑剔。”
“是吗?”贺鸿远眉目越发冷硬,在酷热盛夏竟令人无端地感受到一丝寒意,“我要是不答应呢?”
“你凭什么不答应?”李军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杨旅都下了指示!贺鸿远,不是我说你,犯得着为个什么远房亲戚闹得大家不团结吗?”
贺鸿远冷笑一声:“李团长还真是能耐,都找上杨旅了,合着你们就是这么联合起来欺负一小姑娘的?”
“你!”李军好歹是个大老爷们,听着什么联合欺负小姑娘,当即就黑了脸,说得他好像特别不大度似的,“贺鸿远,就你这狗脾气,我看你以后要吃多少亏!”
两人不欢而散,李军径直往家去,虽说被贺鸿远一番话影响了心情,可这个时间,田主任应该已经处理完这件事,总归是尘埃落定了。
不管怎么样,想起刚刚贺鸿远的脸色,他真是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贺鸿远脸色却是不大好,任谁见着都能看出他心情不好。
等到了杨旅办公室,他仍旧是不加掩饰,抬手敬礼后,甚至更加直白开口:“杨旅,我们部队还联合欺负小姑娘了吗? ”
杨旅看过报告正在喝茶,冷不丁见着手底下最有出息,脾气却是最冷硬的贺鸿远过来,他正纳闷呢,就听着这么一句话,当即放下茶盅,吹胡子瞪眼道:“贺鸿远!你这说的什么话?”
“杨旅,我可没说错。李军团长爱人篡改了林湘同志的报名表,故意将她从一厂分配到二厂,李军还找上您出面做保,准备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不是欺负林湘同志是什么?”
听听这人说的什么话!
杨旅差点气出毛病,贺鸿远这崽子能力样样出色,就是说话太不中听了!
偏偏他一本正经,又规矩恭敬地冲杨旅敬礼:“杨旅,我哪句话说错了,您指出来,我改。”
杨旅:“……”
他早晚有一天得被这小子气死!
整个二旅都没有人敢这么跟自己说话的!
杨旅年轻时候也是个暴脾气,打仗狠,嘴皮子也狠,训起兵来谁见了都要腿脚打颤,手底下的团长、政委、参谋长、指导员……更别提普通战士,谁不畏惧身居高位,通身气势的杨旅。
就贺鸿远这小子不怕,有什么就敢说什么。
偏偏,说的还真他娘得对!
杨旅被一句话噎住,想纠正他,薄唇张了张,又紧抿起来。
只是旅长的气势不能丢,他猛地一拍桌子,似是震天响那般惊人:“贺鸿远同志,注意你的思想态度!”
要是换做旁人,看着杨旅这严肃的面目和拍桌子的架势,早就被吓得心跳加速,可贺鸿远丝毫不为所动:“杨旅,我思想态度端正,这不找您来主持公道吗?您一向是最公正无私的,在119师是出了名的杨公平,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个小姑娘受委屈吧?说出去,还当咱们军人欺负人呢。”
听听这一顶高帽给自己戴上,又扣一顶欺负人的帽子,杨旅头疼,太阳穴似乎都突突地跳,这贺鸿远在战场上是敌人最棘手的对手,在这里,怎么将枪头对准自己了。
当年李军上前线受重伤,何芬怀着孩子听到消息受了惊吓,这便没保住孩子,连带着伤了身子,后头也一直没再怀上,三十好几的两人一直无儿无女。杨鼎新心头还是多少生了些不落忍。
他一般不给自己揽这种事儿,只是李军头一回求情求到自己头上来。想到他们两口子也不容易,才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罢了。
“行了。”杨旅有些招架不住,摆了摆手,松口劝道:“你这也不至于,多大点儿事儿闹成这样?何芬同志在工作上是有失误,李军已经批评教育过她了。至于林湘同志,我也跟田主任商量了,给她每个月加了补贴,算是补偿了。你也知道,李军同志跟他爱人感情好,也是经历过几回生死关头的,总不至于因为这事儿闹得两口子离婚,影响军人家庭内部的团结与稳定。”
杨旅还真没太将这种事情放在心上,他见过的都是生死场面,这样鸡毛蒜皮的事情不归他管,他本来也懒得管,可李军求到自己头上,于情于理,他也要为老部下考虑几分。
贺鸿远却不以为意:“杨旅,要是他们两口子的婚姻稳定和团结需要靠欺负林湘来满足,那也够恶心人的。总不能仗着这个理由,以后见谁欺负谁吧。”
“你小子抬什么杠!”杨旅瞪他一眼,“李军说了,下不为例,你放心。”
杨旅今儿也是好奇,贺鸿远可从来没有为私事如此跟自己叫板过,就为了一个远房亲戚:“不过话说回来,林湘是你家什么亲戚来着?看你激动成这样。”
贺鸿远站得笔直,沉声道:“杨旅,这是林湘是我家什么亲戚无关。这件事发生到解决不就是一群人明摆着欺负她?这件事我不服,这样的处理结果我也不同意。”
见贺鸿远油盐不进,杨旅头越发地疼,当即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何芬同志的错误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她是恶意篡改报名招工的报名表,这样行为这次可能出现在林湘身上,下次就可能在其他任何一位军属身上,对食品厂和部队都有极坏的影响,我的建议是向林湘同志道歉,在食品厂全场通报批评外加开除。再有就是将林湘同志该得的工作岗位还给她。”
杨旅听着贺鸿远越说越严重,最后都上升到开除了,眼皮就是狠狠一跳:“贺鸿远,你小子别张口闭口就是开除的!”
除非重大错误,不然部队上和部队开办的工厂里哪能轻易开除人?
就是这小子说话莽撞又不顾全大局。
“要是组织上不严惩,那我就只能把何芬干的事儿抖落出去!让广大军属都看看这位厂办职工的真面目。”
“你……你非要把事情闹大是吧?”杨旅对这个‘又爱又恨’的手下人真的没辙。
工作上挑不出一丝毛病,能力强,又拼命,一副不怕流血流汗的架势。
就是这生活中性子太刚硬,年轻人啊,真是要不得。
况且何芬是要脸面的,李军同样,要真是抖落出去,谁的面子能好过?
“杨旅,不是我非要闹大?这不是被逼的嘛。”贺鸿远无所畏惧,“我怕什么?”
明明站得笔直挺拔,偏偏口中的话语又冷又痞。
杨旅盯着手下这个团长,他怎么给忘了,贺鸿远是最护短的!
贺鸿远再次抬手敬礼,正色道:“杨旅,靠牺牲一个普通同志来达到大局稳定,不是挺讽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