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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落空。(1 / 2)

从日暮到入夜, 西屏那张脸上始终都挂着点似有似无的笑意。这笑容和以往那客气有礼的笑容不同,是充满特别的青春朝气的。嫣儿偷么窥了好几回,觉得谁把她奶奶换了个人?从前一枝冷白的玉兰不觉间成了月下的一束桃花。

她自己躬着腰在床前铺被子, 也不要嫣儿帮手,只叫嫣儿去睡。

嫣儿一步三回头,似乎听见她喉咙里还哼着调子, 兴兴头头的, 仿佛怀着什么秘密的喜事。嫣儿左右有些不放心,站在帘子底下问:“奶奶, 你,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西屏想起下晌在那边房子里的事,脸上不觉一红, 有些心虚,不敢回头, 忙用往日淡淡的语调说:“我能有什么高兴?你只管出去睡你的。”

自从姜潮平死后, 这屋里再不用人上夜, 活在谎言中的人总不习惯有眼睛盯着她。但只有一个人是意料之外, 他的眼睛危险是危险,却总在望着她的时候,带着点柔软的私情。

她此刻想起来, 还觉得他潮.热的呼吸就在脸上,吹得人.痒.痒.的, 心扑通扑通跳,夜深人静的时候格外听得清晰。

她像是久违人世, 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因为陌生, 所以兴奋。

实在睡不着,只好起来走走了,从卧房走到外间,停在姜潮平的牌位前,她擎着灯去照那个白描的名字,对着它轻蔑快乐地发笑,像要永远和他告别了似的。

次日想起来,那日同时修在馄饨铺子里吃冰酥山,钱还没给那林掌柜呢。因要到四姨娘屋里去,她便亲自拿了钱出去给她,脚步都有点飘飘然。

红日当头,馄饨铺子里刚过去了早饭的热闹,里里外外几张八仙桌遽然寂寥下来,在晴岚中散着和暖的烟火气。令西屏想起江上的早晨,金波潋滟,绿水生烟,在昨日之前,她都以为那种寂寞会是永恒。

林掌柜正忙着搽洗桌儿,旋过身来看见西屏,脸上便有一丝温情的笑,“唷,二奶奶,这么早就起来了?”

西屏笑着点头,走进凉棚内,往桌上搁下些钱,“上回的账说是让丫头给您送出来,也忘了。再要一碗馄饨装起来,一起结。”

林掌柜进去将馄饨下了锅,又走出来,欹着身子撑着桌子一角歪着脸看她,“二奶奶昨晚上没睡好?怎么瞧着眼睛有些红了?——不过脸上红扑扑的,气色倒好。”

西屏不好意思地垂下脸去,隔定须臾又抬起来睇她一眼。

她就笑了,“昨日傍晚我看见您那外甥了,还送了他一碗扁食。”

西屏楞了楞,有些羞赧地嘟囔,“为什么要白送他?便宜他了。”

“嗨,一碗吃的,计较那些做什么?”林掌柜那手上握着抹布,闲着把桌面扫一扫,“人说碰见就是有缘,我也没什么好招待他的,送他碗吃的,他不嫌弃就是给了我脸面。”

西屏听她话语中有缥缈的情绪,心里也不禁感到些飘忽。也不知道姜俞生奸.污亲妹的罪名落不落得下来,倘或能够坐得实了,她总算可以靠得了岸,似乎也还能有一份看得见的未来。

想到此节,她脸上渐渐浮起一片坚毅果决,提着那碗馄饨转进大门,一径送到四姨娘那边去。

那四姨娘自从被减了菜例,早上不过只有一碗白粥配一小碟酱菜,见西屏提了碗馄饨来,感激不尽,吃了一半便潸潸掉下泪来,“是不是丽华的死查出什么结果了?”

西屏不忍告诉她姜丽华是自作自受,反正人已经死了,何必再叫做娘的跟着懊恼那些于事无补的事?所以说起前因后果,隐去了姜丽华给她下药那一段。

四姨娘听完满面骇然,泪珠挂在沧桑的脸上,半日才发着怔道:“那可是他的亲妹子——”

“那天五妹妹到我房里和我吃饭,她吃了两杯酒吃醉了,我就搀她在我卧房里睡着,不想那夜起火,我出去了,大爷潜进我房里,大概是把五妹妹错认成是我。”

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宽慰。

但显然这宽慰没效用,四姨娘要紧了牙关,把眼一闭,眼泪成串地滚下来。隔了许久,她下定了决心,抬起一潭死水的眼睛睇住西屏,“那眼下怎么办?小二爷怎么说?”

“他说请您放心,既然有人犯了王法,他就不会放着不管,只是五妹妹已经死了三年了,没有人替她喊冤,叫我问姨娘敢不敢过几日到衙门去喊冤?您喊了,他才好把案子摆在台面上去查,给您和五妹妹讨公道。”

说话间,她为难地笑笑,“我也是等老爷走了才敢来告诉您,就怕您顾及着和老爷夫妻情分犹豫。趁老爷这些日子不在家,您要告的话,也不用看他的脸面;不告的话,也犯不着给他知道,倒弄得家犬不宁。”

四姨娘把心一横,“告!为什么不告?我就这么个女儿,可怜给他们这样凌.辱死了,我的女儿丢了命,我岂能眼睁睁瞧着他们逍遥自在!”

西屏点头道:“那好,既如此,请姨娘耐心等几日,您也知道,周大人同咱们家关系匪浅,就怕此刻闹起来他在中间使绊子。等我姐夫发了公函过来,把案子交给狸奴办,那问起来就名正言顺了。”

四姨娘忙问:“得多少日子?”

“姨娘别心急,这几年都等下来了,不在乎多这几日,江都那边来信也快的。”西屏交代完,起身告辞,“我不好在您这里久坐,先告辞了,您千万要耐住性子,别张扬。”

不承望事情如此诡谲多变,隔日一早,江都的信没等来,时修倒等来另一封信。

也不知是谁,天不亮就在外头叩门,玢儿去开,见是个挑柴卖的老翁,二话不说,摸出封信来递给他,指名道姓要他交给姓姚的。

时修迷迷瞪瞪醒来,借着蜡烛一看那信,登时醒了瞌睡,“谁送来的?”

“是个卖柴火的老头,不认得。”

时修再看那信,原来是焦盈盈写的,信上只寥寥几语,说她随她老爹搬到外乡去了,未说缘故,未说去处,只留下个姓名。无非是要告诉他,当日应承出堂作证的事,不能兑现了。

这信来得奇怪,要走为什么不悄悄走,偏要给他留下句话?时修慢慢将信纸攥成一团,“那老头是怎么和你说的?”

玢儿道:“那老头子忒无礼,说是给姓姚的!”

时修将纸团丢在地上,掀了薄被下床,在屋里踱来踱去,显然是气得不轻。

玢儿一双眼睛跟着他打转,“二爷,怎么了?”

“一定是姜俞生得了消息,连夜送走了焦盈盈!他还要特地知会我一声,分明不把我放在眼里!”他陡地顿下脚步,“走,上焦家去瞧瞧。”

及至那元宝街,天刚刚蒙蒙亮,见有人从焦家那巷子里出来,搬抬着些家具。玢儿拉着个人问缘故,那人道:“焦家这房子要退,家具是租赁我们的,我们自然是要抬走囖。”

“那焦家父女呢?”

“谁知道,听说昨日下晌就走了。现今姜大爷在里头,你们有事找焦家,只管问他去。”

甫进院,正碰见那姜俞生腆着粗壮的腰身从正屋里蹒出来,反剪着手,看见时修也不惊讶,仿佛在他预料之中。

他带着洋洋得意的一点笑朝时修走过来,不端不正地打了个拱手,“小二爷,这是什么样的天上缘分,大清早的,竟然在这里看见你。不知你是来找我的,还是来找焦家父女的?倘或是找焦家父女,那可真不凑巧,他们父女昨日就走了。”

时修盯着他,嘴上笑着,眼睛却似黑漆漆的冰窟窿,“敢问姜大爷一句,他们父女往哪里去了?”

“啧,这我就不得知道了。”姜俞生仰着脑袋慢慢摇一摇,“跑江湖卖艺的嘛,自然哪里都去得。小二爷找他们有事?难不成你也喜欢听些小调?不妨事,我还认得两个小曲唱得好的姑娘,改日送去庆丰街给你解闷子。”

看他这轻慢自傲的态度,大概是知道事情败露了,故意赶走了焦盈盈。

时修耐住脾气打拱,“多谢大爷,我先告辞了。”

不想姜俞生在背后又说:“我们家马厩里有个小丫头,听说小二爷对她也有些兴致,小二爷的口味真是——不如把她也送去庆丰街伺候你?”

时修回头,他嘿嘿笑了两声,愈发得意了,看来对时修知道他些什么他是了如指掌了。

这消息到底是谁走漏给他的?也许是周大人?可那周大人并不知道他们找过焦盈盈。要不就是姜南台!除了西屏,就只他最清楚始末。

“三叔?”西屏不敢置信,脚步在廊下迟疑地踱着,“你是说,三叔暗地里告诉他这些,叫他好提早防备着?”

时修歪在吴王靠上,眼睛跟随她慢慢转,面上挂着丝颓败,“否则还能有谁?你们家里那些人,都是知道一些不知道一些的,连周大人也不清楚我们到底查到了什么地步,只有姜南台最是清楚。”

西屏想了想道:“可三叔有心要提醒他们,应当早就告诉老爷太太了,也不会等到今日才去告诉大爷。”

他当她又维护南台,脸上挂起冷笑,“你这么了解他,当初怎么还会受他的骗?”

又说气话,西屏想要和往常一样,嗔怪着打他一下。可掉过身来,却忽然发现没力气。她仿佛陡然落空了一切希望,任由自己的身子沉坐下去,久不吭声。

沉默了许久,她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笑笑,“那眼下该如何是好,没有这些人的口供,岂不是任由大爷逍遥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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