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冤他一回,不算他亏。(2 / 2)
这倒好了,陈逢财承担下杀人罪名,又被娄城灭口,只要时修不刨根究底,这两桩人命,都得归在娄城头上。她想着他到底会不会刨根究底?心里很明确地冒出个答案,他不会的,不然那日也不会赶她走。
她胸口有股缠绵的气,兜兜转转,牵牵绕绕,使她脚步不明确,瞎走瞎移,转到门前来,带着一缕飘忽的痴意。
南台走到罩屏底下,看着她的背影,“大人的意思是先诈出他那车夫的口供,有人指证,那娄城也无从抵赖。”
外面迷烟夜雨,月亮不知所踪,没来由地,西屏竟然想起姜辛年轻时候的模样,同样在轻烟笼罩的船头,他在月亮底下纵情恣意地笑着,露出两颗狡黠的虎牙,她看见她娘注视着他的目光,使那长夜清冷的月光也添上靡靡的意味。
她把脑袋靠在门框,眼中有种柔得烂了的依恋,又带着担忧,“这事还要他亲自去办么?他不是身上还没好——”
南台默了片刻,犹豫着该不该和她说,想她迟早会知道的,还不如卖个好,便走到她旁便来,“大人好像病得重了些,我今日见他在咳血。”
昨日嫣儿回来就说了,时修那病,大夫说就怕拖成肺痨。她心里一痛,捂着心口转身进屋,却没办法,只好任它痛下去。
经此一日奔波劳累,时修当夜便觉胸口比先前闷塞,不过脑子里仍然转着,盼着赶紧迫使那娄城伏法,只要拿住他,就能结案了。
可他心里清楚姜潮平的死分明不在娄城身上,要把两条人命一并算到他头上去,也未必没负罪之感。所以几重负担之下,次日就睡在床上起不来。
臧志和亦不敢再去扰他,自己在外查娄城那马夫的底细。原来娄城那马夫家住城中,素日在锦玉关听候差遣,不过眼下中秋在即,娄城为他帮凶,又赏了他好些东西,他这日便要捎回家去。
当下归家,已是夜幕低垂,进门不见媳妇孩儿,只道是因节前回娘家去了,也没理论,归置了东西,自己随便弄了些饭食吃过,便在床上睡下。谁知这陡然归家,心一静下来,漆黑中就浮现起当日砸死陈逢财的场面,仿佛那血腥气还未散。
他歪着鼻子嗅了嗅,越嗅越觉得这屋里是有些腥气。便爬起来点了根蜡烛循着那味道四处寻找,转来转去,味道像是从床底下散出来的。他旋即趴在地上,握着蜡烛朝床底下递进去,那里头竟有块血淋淋的玉石!
他吓得蜡烛跌在地上,又慌着去摸,总算摸到,手上却黏腻腻的,趁着烛火一照,摸了一手的血!他吓得直往后蹭,心想那玉石分明是丢进了长清河,怎的会出现在他家床底下?莫不是阴魂寻仇来了!
这时恰又听见屋里响起个幽幽的声音,“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性命?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性命?!”
这马夫吓得在地上连滚带爬,“别别别别找我!是我们东家的主意,我不过是听他的吩咐!你要报仇,去找他,去找他!”
“你是帮凶,你是帮凶!”
黑暗中也摸不到门,马夫只得往墙根底下缩,捂住耳朵道:“我是受人指使,再说砸死你的又不是我,我不过搭了把手,你饶了我吧大爷,饶了我吧!”
好一阵没声,他放下手竖着耳朵,像是那鬼走了,他慌手慌脚地爬起来,忙摸到门上,一拉开,门前竟赫然立着几个差役,二话不说,将一把枷套来他脖子上。
如此这般,臧志和连夜审下这马夫,次日一早,便带人奔赴陆三集捉拿娄城。周大人一听娄城归案,想着先前还讹了他几百两银子,怕公堂上给他吵嚷出来面子挂不住,忙问臧志和时修来不来过堂审案。
臧志和拱手道:“大人前两日正是因为查案,又病重了,叫我告诉周大人一声,此案就请您来主审。”
“我审?”周大人笑道:“我看不大好吧,这姜潮平和陈逢财两件案子都是小姚大人主办的,主审自然还是该他。要不,暂且将人押在监房,等小姚大人病好了再过堂。”
此话带回去,将时修气得接连咳嗽,原本他就有心刻意避着去审娄城,只怕当面和他清算起姜潮平之死来,自己会心虚。不想周大人比他还会躲,因此无法,他只得将养两日后,强撑着到衙坐堂。
那娄城听见马夫招得干干净净,还把扔掉的玉石和一些马车内洗不干净的饬饰都找了回来,自知此遭难逃,便在堂下将双眼一闭,幽幽叹气,“我以为陈逢财一死,这事情就过去了,不想还有今日。”
时修坐在案后想,他买凶在前,不知悔改,又灭口在后,本就是个阴险毒辣之人,吃回冤枉也不算他亏!于是心下一横,提起惊堂木重重拍将下来,“你既认罪,就将去年你如何买凶杀人,今年又如何杀人灭口,前后原委,细细招来!”
那娄城说的和他所料相差无几,只是九月十六当日,他原是有意去了陆严船上,与其饮酒款叙,刻意叫陆严替他做个证人。直到次日一早,陆严走后,他便回到陆三集一间栈房内等陈逢财的消息。
“陈逢财说,他当日本来是想砍死姜潮平的,可到了那山路上一想,与其给人知道是凶杀,还不如做出场意外来,更不会叫人起疑。所以他就推倒了那路旁的树,捉了只鸟儿守在那林子里,只等姜潮平快马骑过来,他放了鸟,惊了他的马,使他跌入河中。我听后,觉得这人虽是个乡下人,做事倒细致可靠,还多给了他十两银子。”
他自己却不曾想到是给那陈逢财骗了,时修心里打着鼓,在上头睇着他,只觉喉头发痒,像是有话要冒出来,生生给他自己咽了口唾沫冲下去,接着追问:“你一共给了他多少钱?”
“我说他不是一般的乡下人,不仅杀人杀得天衣无缝,心也比别人贪!我原本和他说好的,给他五十两银子,事情办完,我还多给了他十两,拢共六十两。我想他那样的人,几年也未必挣得下这些钱,应当知足。谁知今年听见旧案重查的风声,他又跑到我酒店里去,想再讹我五十两。”
他唇角抖动,轻蔑地笑一下,“五十两银子其实不值什么,我原想给他便是,可转头一想,这个人有一就有二,只怕他要拿此事来讹一辈子,何况我听说,你们到找到了一个证人能指认出他,我怕他落入你们手里,镇日提心吊胆,周旋对策。可巧那日,我进城中办事,回去路上碰见了陈逢财,我便邀他上车,他在车上朝我要银子,我稍有犹豫,他就嘲笑我生意人如何重利轻诺,还威胁我要到衙门投案自首。”
说着,他双眼一冷,面色渐渐发起狠,“我娄城长了这么大,还从未受谁摆布过,还是个乡下人,我岂能容他?!我摸起车上一块玉石我就砸在他脑袋上!我砸!他想跳车,被车夫摁回来,我继续砸!我砸!没几下,他就不动弹了。”
他牙关里的力气一泄,又轻描淡写地笑了,“早知道杀个人这么容易,当初我也不必请他了,我自己就能弄死姜潮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