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那副奇怪的调子。
“哥!”沈洛怡先看不下去了,开口制止,眼神眺过去,是清晰分明的厉色。
程砚深抬手,修长指骨停在她单薄的肩上,略略安抚,不见半分恼意。
唇角啜着淡然自若的笑意:“我也是这样想的,工作上不需要我多操心,往后精力准备更多地放在家庭上。”
略带深意:“多留点时间,陪陪怡怡。”
“……”沈之航没再说话。
沈洛怡也不想再同他说话,悄悄扯了扯程砚深的袖子,默默摇头,算是打住这场莫名而起的争端。
视线低下,定在水雾濛濛的茶杯上,神色复杂了许多。
程砚深被沈江岸拉去书房下棋,沈洛怡不放心,便跟着一同上去。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不放心。
沈洛怡是最讨厌围棋的,自己不喜欢下,也不爱看旁人下。
双手托着腮,目光还聚集在棋盘上,黑黑白白错乱的棋子,让她有些眼花,唯有一旁骨节分明的冷白指骨夺走她的注意力。
青筋微浮,修长有力,像是精致完美的艺术品。
“不想看就下去陪陪你妈?”沈江岸不爱看她这副发呆的模样,尤其是沈洛怡手肘搁在膝盖上,半俯着上身,没什么精气神的样子。
眼神含着警告,严肃地说:“坐没坐相。”
沈洛怡立刻直起身子,连盘发也顺手理了理,面上立刻换上端庄的微笑。
在她爸面前,一点多余的表情都不敢有。
“我没不想看。”沈洛怡手掌放在膝盖上,半侧着身体,坐姿格外优雅,“我只是看你们下棋太精彩,不小心入神了。”
她还想赖着不走,一看沈江岸的表情,登时站起来,马上换了说辞:“那我还是下楼去陪妈妈吧。”
倒还是有些不放心,她走到书房门前,又忍不住回头,直直望着沈江岸,双手合十,几分祈求。
可千万别为难程砚深。
沈江岸接收到她的视线,没好气地挥手:“赶紧下去吧,我又不能吃了他。”
沈洛怡吐了吐舌头,视线偏移,正对上程砚深兴味盎然的眸子,立刻抿唇,跑下楼去了。
粉钻耳环微晃,冰凉的触感时不时贴在颊上,她抬手稳了稳耳环,忽地想到什么,停下了脚步。
Moussarieff的首饰不难查,尤其是这种顶级价值的牡丹樱色调的fancy red红色钻石,不需要她的拍卖经理,沈洛怡自己也可以查得到。
那颗命名为“牡丹珊瑚”的五十四克拉的粉钻原石,被切割制作成三件成套珠宝。
钻戒,四月十八日,拍卖于日内瓦。
项链,五月十三号,拍卖于香港。
耳环,六月二十号,拍卖于华盛顿。
三件珠宝加起来价格不菲,程砚深竟也没提,还同她开玩笑说什么物超所值。
沈洛怡向来不爱去猜想过去可能发生的事情,但她很难控制自己的思绪。
非成套的珠宝,这样的拍卖日期,遍布各个城市的拍卖现场,唯一的可能也只会是程砚深用心为她搜寻的。
指腹无意识摸索着无名指上的钻戒,心下静溪淌下,润泽无声,渐渐渗入深处。
像是雨打芭蕉,叶片轻摇,滴滴答答落在心尖,溅起雨声阵阵,似有回音来回激荡心房,是怦然的悸动。
还有几分隐约的惶然。
“怎么从书房里,又发呆到楼梯上?”一道清冽的男声倏然扰断她的思绪。
肩背微僵,沈洛怡余光扫过从楼上书房走下来的程砚深,忽如其来的一点无措,清晰地跃到她的面上:“你……怎么出来了?”
轻咳一声,万般情绪涌到喉间,又被她压下。
其实是个惊喜,似乎也没什么,她只是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程砚深。
静水流深的心意。
“你爸怕你看不到我担心,就放我出来了。”程砚深没错过她面上的闪过的情绪,语气平缓,眸色微凉,低头凝着她的水眸。
像是含情。
“我才没担心呢。”沈洛怡微微靠在楼梯上,错开他扑过来的呼吸,眼神有些闪躲。
攥紧手指,钻戒指环微微硌着掌心,短暂地撤回她的神智。
略一抬眸,沈洛怡正迎上他漆黑如墨的眼眸,思及他送的昂贵珠宝,她斟酌着说辞:“其实你没必要为了我……”
停顿了瞬,沈洛怡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作为夫妻的身份,或者是收礼物的人,她应该没有立场去说这些。
“为了你做什么?”薄唇勾起淡弧,浅淡的一点笑意却带着勃然的气势压下,“烦请太太讲讲,让我也一起感动一下。”
像是句玩笑话,但沈洛怡也分不太清,像是抽丝剥茧,渐渐明朗,却又在无形之间仿佛蒙上一层雾色。
根本没给她犹豫的时间,下一瞬,长臂揽过纤瘦的肩背,程砚深将人环在怀里,呼吸落在她额上,将一点徘徊的距离扯近。
是不容她游移的距离。
“我们之间不需要那么多弯弯绕绕,太太是可以直说的。”
“我没……”逃无可逃的距离,沈洛怡鼓着嘴,无措隐下,是后知后觉的赧意,“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这样的。”
“冰雹也好,我妈妈的生日也好,又或者珠宝首饰也好……”
眼睫静静落下,像蜻蜓停在水面上,羽翅微颤,然后溅起层层涟漪。
她的声音很轻:“我们之间,不是应该……”
“应该什么?”轻呵一声,几分散漫,长指落在她的眼尾,微烫,使带着卷翘的睫毛更颤起几分,“应该只谈公事,不谈其他?”
舔了舔干涩的唇角,颤颤巍巍掀开的眼帘,仿佛凝起一点细风,又在他的眼底聚起蝴蝶效应的风暴。
沈洛怡下意识地瑟缩,掌在她圆润肩头的大手却分毫不允她后退。
“怕我担心你?”
沈洛怡恍惚了一瞬,又听他淡而清晰的声线徐徐落下。
“怕我对你太上心耽误工作?”
“还是怕我给你送礼物?”
她只是望着他紧绷的下颚,那锋利的弧度仿佛将所有表面平静撕扯开,强硬地将所有露在明亮之下。
短暂的安静,直到他指腹下的眼尾温度渐渐升高,一点绯意凝结成红,还有剔透的水眸逐渐染上霜色。
程砚深轻喟一声,浅浅揉散那一抹恍然:“沈洛怡,你至于这样委曲求全吗?”
“我倒是怕你不担心。”
瞳孔地震,惊讶、失意、怀疑、不可置信、还有一点隐秘的悦色,沈洛怡咽了咽嗓子,几乎想到抬手捂在胸口,压住那几乎要跳出身体的心房,震颤着呼吸,一同染上几分失控。
难得的失语,沈洛怡眼神一错不错地定在他俊美的面孔上,想要从中寻出一点端倪,或者让她保留怀疑的一个借口。
可惜,只有清明的瞳光,连方才的散漫都收敛尽去。
视线触及沈洛怡微微泛红的耳尖,再悠然转向她水波清透的眼睛,程砚深薄唇扯出笑:“我的脸都快被你看出洞了。”
“别告诉我结婚这么久,你第一次发现你老公这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