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2 / 2)
有异性在旁边位置上坐了一阵,有搭讪意愿,但见他神色沉冷,就没有开口。
大约坐了半小时,一阵纷乱的脚步声,踏着铸铁的楼梯下来了。
孟镜年抬头望去,一时顿住。
林檎正跟迟怿并肩走下来,迟怿殷切地同她说些什么,她神色淡淡的,不过偶尔地点一下头。
楼梯将要走到底,林檎无意识抬眼往前方望了一眼,脚步顿时一停。
酒吧走复古风格,布光不似通常的那般俗艳,四周灯光昏黄,像那种燃着煤油灯的小酒馆。
孟镜年倚着木质的吧台站立,穿着件黑色的半高领毛衣。深色衬得他皮肤苍白,身影清瘦,格外的疏离冷淡。
迟怿也跟着停步,顺着林檎的视线望去,挑了挑眉。
孟镜年伸手往吧台上一捞,林檎才看见,那上面搁着好大一束厄瓜多尔红酒玫瑰,裹在双层的黑色包装纸里,像穿着暗红丝绒长裙,喝得烂醉的美人。
一行人都停下来了,一齐望向孟镜年。
林檎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侧的栏杆扶手,看着孟镜年抱着花,朝她走过来。
他停下脚步,把花束递了过来。
“生日快乐,一一。”
声音有些沙哑,像是患了伤风一样。
林檎没有接。看着那花,一时心乱如麻。她体会到,自己似乎没有预计得那样兴奋,反而一切情绪都似隔了一层一样,有种木然感。
孟镜年低头望着她,目光幽沉,片刻,他忽地往前逼近了半步,她本能地跟着退后。
孟镜年微眯了一下眼睛,毫不犹豫地伸手,一把抓过她的手腕,径直往外面走去。
林檎挣了一下,没有挣脱,抱着羽绒服外套的那只手也去掰他的手指,仍然无果。
就这样,她脚步几分跌撞地被他牵到了酒吧门口,眼看着他不但不打算松手,还似乎要继续这样牵着她朝马路对面走去,她蓦地刹住脚步,气恼地一甩手臂:“孟镜年,你能不能松手!你把我抓痛了!”
孟镜年立即动作一停,转过身来,低头注视她一瞬,把手松开了。
“一一,我有话跟你说。”
她手指圈住手腕,“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这件事在我这里已经了结了。”
“一一,我……”孟镜年却似有非说不可的决心。
“……我已经做了决定,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改变想法。”林檎打断他,心里有些许的慌乱,但很快还是过去两个月间完全下定的决心占据上风,
孟镜年嘴唇抿作一线,默了数秒,低声说:“一定要跟我绝交吗?”
“……这几天是我过得最轻松最自由的一段时间。”
没有患得患失,没有忽上忽下。不管孟镜年是否也有那么一点喜欢她,也不管他选择冒险或者甘于守成,都和她无关了。
或许早该这样。
原本,喜欢他这件事,就应该与他无关。
“……是吗。”
林檎抬眼,睫毛微微颤抖,她宁愿觉得是被风吹得:“今年这个生日,其实我也过得很开心。”
孟镜年没有作声。
“对不起。就这样吧……”林檎待喉咙里那发梗的感觉过去,将这称呼从喉咙里挤出来,“小舅。”
孟镜年半晌没说话。
他站在灯光的暗处,眼睛彻底匿于黑暗,像夜雾行船,不见一丝光明的海面。他不说话,她也觉得那海面像是渐渐地结了冰。
原来她也可以伤害他,还这样轻易。
这个认知并没有叫她觉得好受一点。
许久,孟镜年才出声:“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林檎几分张皇地回头看了一眼,迟怿正站在门口,进退维谷,她把失焦的目光定在他身上,未察觉自己的神情简直是在求救,“……车你安排好了吗?”
迟怿忙说:“早就等着了。”
“……有人送我了。”林檎轻声说。
孟镜年又默了数秒,把花递给她,“花你收下。”
“不……”
不远处就有个敞开的黑色垃圾桶,孟镜年看了一眼,扬手丢进去。
花束划过一道抛物线,“咚”的一声,稳稳地落入垃圾桶里。
林檎喉咙又梗了一下。
迟怿走上前来,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她向着孟镜年看了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脚跟像黏在了地上,艰难地抬了起来,而后绕过他,往前走去。
“等等。”孟镜年忽然出声。
林檎迟疑地停住脚步。
孟镜年走了过来,到她面前停下,倏然蹲下身去。
林檎低头看去,一时震住。
她穿的是系带的马丁靴,左脚鞋带松成了一团,大约再走两步就要散开。
孟镜年单脚蹲地,把那松了的鞋带解开,两手食指各勾住一条鞋带,交叉绕过,抽出来,拉紧,打了一个不紧也不松的蝴蝶结。
高三那年,元旦节前最后一天没安排晚自习。晚上跨年聚餐,因为下了雨,孟镜年就开了车来接她。
次日是她生日,所以同学们送了她成堆的生日礼物,分了孟镜年一半,她两手都还是提满了。
从学校走到停车处的路上,她鞋带散了。
地上是湿的,不好把手里的礼物袋搁在地上,正在踌躇的时候,孟镜年把他提着的那些袋子递给她,让她抱住。
随即自己蹲下身去,帮她系鞋带。
给自己系,和帮别人系不大一样,他在那里绕了好几下,都没有成功,最后勉强系上了,但难看得很。
她低头望了一眼,笑说,这么丑啊。
孟镜年不服气,说你等着,蹲在地上,当场掏出手机来,查了个教学视频,看了一遍,说学会了。
把系好的鞋带一拆,不过一秒钟,重新系出来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她那时候已经隐隐觉得,自己对他的依赖似乎偏离了轨道。
孟镜年仰起头来,笑问她“这样可以吗”,那一瞬间,她几乎感觉自己心脏被揉皱成了一团,在紧缩的酸涩里剧烈跳动。那一刻就彻底宣判了今日的命运。
此刻,林檎睁大了眼睛,才没让眼泪涌出来砸向鞋面。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心软,那没有意义。
孟镜年起身,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瞬,后退两步,像是给她让出了前进的路。
迟怿的车停在附近,一上车,林檎便把脸别过去,朝向玻璃。
“……你要哭了啊?”迟怿探身过来瞧她。
“你闭嘴。”
“他都送你玫瑰花了,不就是那个意思吗,怎么不答应呢。”
“……你懂个屁。”
“美女,你讲话好臭啊。”迟怿笑一笑,也不介意,施施然地点评起来,“其实你不答应,也是正确的。你俩现在不顾死活谈一场,到时候家里人发现了,顶不住压力,还是得分。到时候可就不是哭鼻子这么简单了。”
“……你好吵。”
“被我说中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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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镜年看着林檎上了迟怿的车,那车子停了一会儿,驶离车位,穿过狭窄巷道,汇入宽阔的主干道。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跟了他们很长时间。
也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理,意识到了,却还是继续不紧不慢地跟着。
直到看见车子停在了梧桐小区门口,两人下了车,一同走进去。
车子熄了火,他坐在黑暗里。
石英手表分明是静音的,可也仿佛能听见它在腕上滴答走时的声响。
那无形的塑料袋也仿佛也越扎越紧,空气逐渐稀薄,几近窒息。
一点半、两点、三点、四点……
迟怿始终没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