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画皮(1 / 2)
柏州已经连续下了半个月的雨了,州地内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盛暑天里潮湿闷热,暴雨倾下时连风都没有,雨水落在人身上也不见得是凉的,呼出的炙热的气裹在了面具之下,额上的水痕顺着眼角滑落,也不知那是雨还是汗。
沈鹮的眼眨也未眨,于沉闷的夜色中敏锐地盯向山路尽头的一处分岔,往左,去的是连城,往右,一路蜿蜒往上去到春秋山。可偏偏方才于暴雨中前行的马车却是笔直冲入了两条分岔路的中间,撞入了漆黑的林木丛。
没撞倒树,没有破碎声,甚至连一片叶子也没从树枝上落下来,那辆马车就这么凭空消失,丝毫痕迹不留。
柏州的州府大人说,州地内有个画皮仙。
大约从两年前起,柏州州地内的女子都极好美丽,也不知是哪家姑娘为始与何人做了交易,可让自己容貌大改倾国倾城,之后便有越来越多的女子愿意为了美貌付出一切。
要说这事被柏州州府发现,还要从连城张家的小姐说起。
张小姐是出了名的貌若无盐,又因自幼生病吃药导致身形臃肿,腰身能抵两个码头扛货的汉子粗,就是脸上也斑驳痣多,饶是张府再有钱,张小姐过了二十二了也没人敢提亲。
便是这样连城内出了名要成为老姑婆的小姐,一日日在众人面前褪了形。先是人窈窕了,两手能掐出腰来,再是皮肤变通透了,脸上的痔不翼而飞,一双眼也颇为动人魅惑。张家人说,张小姐是去玉中天皇都隆京里找到了有能耐的医者,治好了她的顽疾,这才渐渐显出容貌来。
彼一时,求娶之人几乎踏破门槛,张小姐也如意寻到了一位郎君。
就在二人成婚不久,张小姐的郎君死在了家中,死状惨烈,口吐白沫眼白外翻,衣衫不整,是马上风。
而张小姐?也死了。
据柏州州府府衙的卷宗记载,两年前张小姐死时就趴在其夫君床前,身上一层皮溃烂恶臭,身体里没有一块好肉,尤其是那张动人的脸生了青绿色的霉毛,眼球挂了半边,黑水流了一地。
张小姐如何死的,又为何一夜之间像是死了许久,柏州府衙特命人调查过,除却张小姐丢了一颗心,其他却是一无所获。
但怪事从张小姐之死开始更加明目张胆了起来,那之后,无数女子为了美貌都愿意付出惨痛代价,两年之内柏州突然变美又离奇死亡的女子共十三人。年龄最小的十四岁,最大的也不超过三十。
衙门的人也找过那些变美的女子,只是她们守口如瓶,对于容貌改变谁也不愿多提,只说柏州内有一名画皮仙,以心为代价,可让她们以最美的姿态痛快活上一段时间。
《异妖百册》记载,有的妖喜好吃年轻女子的心,她们的心可以保持容貌不衰。
是了,这世间啊……有妖。
如今沈鹮的身后便立着一只妖。
云川大地人与妖共存,天穹国中甚至有个至高荣誉的职业,他们需熟悉妖的习性,了解妖的长短,拥有驾驭妖的能力,可降妖驭妖亦可杀妖,这类人统称为——御师。
天穹国境内的御师不在少数,自十年前隆京群妖反噬杀了皇帝险些夺走皇城覆灭东方皇权后,紫星阁便没了。那里曾是云川境内所有御师向往之所,沈鹮今日会在柏州,也是为了能去紫星阁。
两个月前,皇城发出明令,说是要重新开启紫星阁,召云川境内各地的御师共同参与朝天会,有能力者可入紫星阁授以御师袍,从此挂上紫星阁的名,成为国台御师。
此明令一出,无数自学的或氏族训练出来的御师都跃跃欲试。
无门无派的御师若想得到参与朝天会的资格,便可去当地州地的州府展现自己的能力,若能得到州府认可,州府便可书一封盖章荐信,执此荐信可自由出入玉中天,直往隆京而去。
荐信,便是紫星阁的入门牌,没有荐信,任你能力再强也别想能在朝天会上站个位置。
沈鹮为的便是柏州州府的荐信而来。
柏州州地内画皮仙传闻已有两年了,州府也请了好些御师前来并未查出什么门道。
因隆京开设朝天会,各州地皆有荐信名额,柏州州府为了解决州地内的忧患,表明了只要有御师能捉住州地内的画皮仙,他便可为其写一封荐信,送上盘缠,护对方前往玉中天,入隆京参加朝天会。
沈鹮独来独往,无门路,谁人不知州地州府府衙的荐信也不是随便哪个无名无姓的御师都能拿到的,柏州州府之事,正好给了沈鹮一个便宜。
从知晓那些女子死后胸腔空空没有心时,沈鹮便断定作恶的是妖,她在柏州待了半个月才找几个出了名无盐女子,折了纸人符跟在她们身后,终于盯上了其中一名。
一路跟随对方而来,沈鹮也不敢离得太近,就怕打草惊蛇。
马车在道路尽头消失前,沈鹮折的纸人符就贴在了马车的车底,如今也进入了另一方小世界。
借符观,可窥见的内容太少,茂密丛林的尽头却不是深夜。白光骤现,有些刺目,她眯着眼睛不敢眨眼,只见车底片片飞花落下,野草不过脚踝高,上头小花星星点点。
纸人符跳入草丛,立时被碧绿淹没,沈鹮见到齐家小姐从马车上下来,沉重的身躯摇摇晃晃,还没走过马车便朝前跪拜。
碧蓝的天,云霞若五彩绸带袅袅垂落,亭台楼阁悬于山林,如仙境宫宇,桃花为主,青竹为辅。婀娜的女子轻纱薄裙挂身,似云似雾地飘于空中,赤足踏风而来,像是牵起一片纸鸢般拉着齐家小姐朝那仙宫而去。
忽起一阵鼓声,咚咚直击人心。
沈鹮立时捂住心口,纸人符未能上前,猛喘一口气后她才眨了一下眼,被雨水浸透的眼眶微微泛红,视线逐渐回归于暴雨之夜。
这场雨似乎不会停了,沈鹮隐蔽于茂密的树丛中,腿都快蹲酸了,直到天渐亮,马车又从那处分岔路出来,车轮滚滚走入连城的方向,她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