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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君度篇·变奏(2 / 2)

好像整个世界只有自己。狭小的空间会给人安全感,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

他先是躺倒在地上,背对着那个黑黝黝的洞口,然后一点点蜷缩进去,先是背部抵在柔软的被子上,随后,整个上身都藏了进去,再之后是腿。

最终,男人像婴儿一般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把自己塞进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最后伸出手勾住百叶窗的缝隙,关上了门。

一声轻微的,满足的叹息声从狭小的缝隙中挤出来,四周都是柔软的触感,将身体紧紧裹挟住,平时筋脉因为这种姿势会泛起的绵长疼痛也在止疼片的作用下全数消失,能在好好睡觉的同时完成每天的活动任务,止疼片真是个好东西。

这种被紧紧裹挟住的,毫无退路的狭小空间让男人满意地闭上眼睛。

曾经他很害怕狭小黑暗的环境,其实到现在也是。这种恐惧大概来自于难闻的汽车后备箱,别墅里狭小的地下室,基地专门为他定做的铁箱和被人从外面锁上的黑房间。

羽谷缈会在狭小空荡的电梯里控制不住发颤,也会因为突然陷入黑暗的室内咬紧牙关,不过在一些特定的时候,这种恐惧反而会异化成为浓烈到有些病态的安全感。

大概是因为本体烧的晕晕乎乎的,自己这个马甲也受到影响,他从来没有睡得这么快过,顷刻间就坠入黑暗,睡着的感觉和大部分其他人不同,好像心脏被粘稠的黑液裹挟着慢慢往下坠,于是羽谷缈也跟着坠下来,像更深,更沉重的地方坠去。

钥匙嵌入门锁的声音传来,然后是一声细微的响动,锁眼发出‘咔哒’的脆响,将他从带来细微窒息感的泥潭里拽出来。

这个时间,是诸伏景光吗?

之前帮助诸伏景光假死之后,羽谷缈就一直以安室透为要挟,让他去收集一些自己不方便亲自去查的信息。交接时间是每月月末,虽然现在已经过了零点,也属于月末范畴,不过他记得诸伏景光一直是白天来。

因为白天自己通常都不在,两个人不会碰面,他一般放下手里的资料就走......偶尔还会有几盒好入口的当地点心。

自己该不该出去?

那点响动把他从泥潭里拖出来,羽谷缈感觉自己一半被这点声音推着往上浮动,一半仍然向下沉,这种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感觉很难受,要不就干脆努力向上挣扎,醒过来,要不就不搭理那人,继续睡过去。

羽谷缈显然不会选择前者。

反正诸伏景光放下东西就走,他干脆自行屏蔽了那些饶人的响动,紧合上眼睛,由黑暗再次拉着他下坠到没有任何光线的深渊底部。

诸伏景光推开门就感到了不对劲,首先是玄关,这间屋子的主人将外套随意挂在衣帽架上,鞋也并没有收进门边的鞋柜。

他下意识深吸了口气,心脏咚咚地跳了几下,难得有些紧张。

将鞋子脱掉,整齐的放在玄关处,诸伏景光刻意放轻脚步,慢慢走进客厅。

没有。他以为会看见那人在沙发上休息,或者在被改造成调酒台的餐厅里闲坐着,但哪里都没有,整个客厅只有一片空荡的死寂。

在房间里吗?

诸伏景光知道君度房间的布局,两个卧室,一个里面只有硕大的衣柜,像是潦草布置的衣帽架,还有一个改装成了书房。

应该是在书房,他记得里面有沙发。

他将携带的纸质资料放在茶几上,羽谷缈并不喜欢电子版,回避了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人探知到的数据,要求他提供纸质的情报。蓝色猫眼的男人盯着桌上的资料看了一会儿,又从包里拿出了另一个东西。

是一个保温食盒。里面装着小半碗甜汤。其实诸伏景光熬得很多,但是据之前几年的观察,羽谷缈大概也喝不下那么多东西。

想到这里,用易容盖去了上挑眼尾的男人拿出食盒的动作一顿,心脏也随之抽疼了一下,眼中闪过几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那句在审讯室中自己听见的呓语大概是这种莫名责任感的开端,当被电流折磨到昏迷的那人毫不保留的将侧脸贴在自己手心时,诸伏景光只感觉自己像是接住了一只伤痕累累的黑猫。

虽然黑猫短暂地在他手中歇息后再次亮出利爪,但是那一次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有了这种先入为主的印象,在这几年间一点点扒开那层坚硬冷漠的伪装,看见对方柔软的内在并不是什么难事。

诸伏景光重新提起食盒,向厨房走去。将食盒放进空空如也的冰箱,他关上门,完成了这个月的任务,正要离开时却无意间瞥见了洗碗池中的盒子。 ?

男人靠过去。

残留着深褐色粘稠液体的食盒躺在池子里,传来淡淡的绿豆清香,他忽然松了口气,至少这人还记得每天给自己搞一点营养均衡可以入口的东西,没有干脆拒绝入口任何食物。

扭开水龙头,诸伏景光原本终于有些轻松的表情在看见勺子的那刻全数退却。男人的表情整个冷下来,眼中温和的光线全数消失。

在外面透进的光亮下闪着寒光的金属汤匙侧面,留下了一圈蹭开的血迹。旁边几盒凌乱的药盒在这种情况下极其明显,他拿出一盒打开,认出这是比较常见的一种止疼片。

就像工作回家的父亲本来欣慰地看见孩子在乖乖写作业,结果一转头就发现电视机很烫,显然是刚刚关掉一样,诸伏景光在担忧和心疼的同时涌上一股无名火。

只要羽谷缈小心,吃这种容易吞咽的糊糊不可能会被勺子触碰到后牙,重新撕裂到那里的伤口。

这个血迹的位置,就像是羽谷缈故意用勺子去碰了那里的牙齿,在吃饭途中细细品味过牙床撕裂的疼痛一样。

一向温和的男人握紧拳头,指甲掐在手心里泛起细微疼痛。

疼痛就有这么好吗,为什么要干这种故意伤害自己的事情?

诸伏景光在厨房静站了一会儿,最后直接转头,朝书房再去。他没在刻意放缓脚步,甚至故意踏的重了一些。先是‘客气地’敲了敲那扇门,他已经做好把躺在沙发上那人揪起来,撬开嘴给牙床消毒止血的准备了,结果门推开,里面依旧一片空荡。

什么都没有。

男人的眉毛彻底拧起来。他甚至去浴缸找了一圈,羽谷缈也没有在浴缸里睡过去,那剩下的就只要空荡的‘衣帽间’。

门被推开,发出‘吱嘎——’一声轻响。

厚重的窗帘将明亮的月光全数挡在外面,只余下充满压迫感的黑暗和空荡,沉重巨大的衣柜像一口冰冷的、垂直摆放的棺材。

诸伏景光站在门口,那衣柜中间的镜面正对着自己,隐约反射出一个男人握着门把,眉头紧锁的模样。

因为小时候的经历,诸伏景光下意识排斥这种这些能将人框进去的柜子,无论是橱柜还是衣柜。

不知道是因为这些闪回的痛苦记忆还是这个房间冰冷压抑的气氛,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频率脱离正常轨道,好像已经要跳起来哽住喉咙。

衣柜下方,那一排百叶门的缝隙让他回想起自己幼时蜷缩在柜子里,透过缝隙看见那个杀害自己父母的凶手拿着染血的菜刀,唱着‘没事了哦,出来吧’寻找自己的模样。

诸伏景光轻吸了口气,将这个画面感触脑海。因为这次突然的闪回,他的视觉有些模糊。恍惚间,眼前这个不大的百叶门就像是一个坚固的牢笼。

手机屏幕最暗的光在这种环境下都显得刺眼,他蹲下身,先是努力用自己的眼睛看了一下里面,隐约看见一团黑影,之后才用手机去照。

光先落在里面,找出一片漆黑的面料和惨白的皮肤,随后,诸伏景光猛地对上一双在黑夜中格外明亮的冷灰色眼睛。

“你在里面干什么——”

全身的血液好像都瞬间冻住,震惊间诸伏景光甚至找不回身体的控制权,等他反应过来前,那句夹杂着惊慌和焦急的话语已经吼了出去。

他猛地拉开那扇门,摸索着拉住羽谷缈的手腕。

男人的皮肤惨白,好像从来没有拥有过血色,又喜欢穿黑色的衣服,衬托之下,仿佛是什么没有生命的金属。

他不敢用力,生怕自己强行把人往外拉的话会伤到对方,急的冷汗都从额角往下流,握住那人手腕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不敢用力,甚至感觉使劲一点这节脆弱的骨头就这样断在自己手里。

“你先出来......”

他尽量放缓了语气,像是诱哄家中跑到沙发地下不愿意出来的宠物。

“唔......”羽谷缈低吟了一声,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他好不容易再次睡着,就被人忽然加重的脚步声从睡梦中拽出来,刚刚被吵醒本就还有点迷糊,又被手机屏幕恍了眼睛,拉住手腕往外面拽。

他忍不住腾起些起床气,没好气道,“......别碰我。”

因为刚刚醒来,男人的声音很哑很低,这个姿势不利于发声,本就很轻的声音在压迫下微微颤抖,话音刚落,外面那人拽着他手腕的动作一顿,然后瞬间放开了。

见对方放开自己的手,羽谷缈又往里面缩了一点,重新合上眼睛,一副拒绝交流也听不进去任何话的模样。

诸伏景光呼吸都快停住了。

这种情况下男人的嘴唇仍然殷红,又或许是被口腔里的血液润过,身体紧紧蜷缩着,是像婴儿一般的姿势,胳膊环抱着曲起的双腿,自己刚才只是握住了他的手腕往外拉,那一圈皮肤就出现了一环红痕。

他每天就睡在这种地方吗?把自己塞在狭窄的衣柜里?这种姿势,身上的每一处筋脉都会疼吧,他睡得着吗?或许说,这个家伙根本就不在乎。

那句颤抖的话语将诸伏景光定在原地,他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只小声开口安抚着,手也虚虚笼着那人最靠近柜外的腿。“我不碰你。你先出来好不好......”

“不。”羽谷缈皱眉拒绝道,他伸手想将柜门拉上,却被面前的人挡住。他困得不行,一天多都在连轴转,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反复吵醒让他难得有些任性,“我要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