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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方寸容尘外 青漪近蓬莱(1 / 2)

风君子十六岁的生日宴风平浪静,张枝与七心看上去也相安无事。但是我观察了她们在席间的言行,有一种感觉——如果这两个女子都想和风君子在一起的话,七心能够容的下张枝,张枝未必容的下七心。其实她们之间如何看对方无所谓,主要还是看风君子怎么想。如果风君子真是一个轻浮浪子,按现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七心和张枝早就都是他的女人了。可这小子偏偏不是!

风君子有时言语不太严肃,举止似乎也不够稳重,但还是一个很重情的人。我已经知道,他和昭亭山的草木精灵绿雪有云雨之欢,并不想随便就这样算了,而是真心真意想和她在一起。他给那间茶室起名“绿雪茗间”,恐怕不是为柳依依准备的,而是为了绿雪。可惜绿雪拒绝了他,不愿意到人世间与他相伴,原因很奇怪——草木之情与人不同。

我非草木,不知道绿雪是怎么想的。不过这两个人是也是够奇怪的!绿雪自称扎根昭亭山一千六百度春秋,恐怕早阅尽人间沧桑,人间的一世相依在她眼中只是短短一瞬;而风君子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一旦有爱欲缠绵想和她厮守成双也是完全正常。但如果换个角度看,风君子风流快活却不用负任何责任,换作别人恐怕求之不得!可是风君子居然暗自流泪了。后来这小子说他想通了,该不会是这样想通的吧?

然而这顿饭让我感触最深的还不是风君子,而是我自己。风君子杯酒赋诗,众人称妙,张枝当时看他的眼神简直是喜欢得不能再喜欢了,连紫英姐都佩服不已。相比之下,我远没有他那种博古通今、信手拈来的才华。如果不算我一年多来接触的佛道两家修行,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中学生。

我又想到了柳菲儿老师,她说过愿意在梦中接受我的感情,但在现实中还不能……除了我们身份和年纪的尴尬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柳老师参加了上次的国际研讨会,会场上的她,谈吐文雅、见解精妙兼之家学渊源不俗,再加上天生丽质,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是那么让人心怡神荡。那么多领导、专家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都直了,而我,只是站角落里不起眼的傻小子。她出身名门世家、秀外慧中,有一种东西是在不自觉中天然流露的——想当初我第一眼看见她,就惊为天人,思慕的种子早就埋下了。

现实中我和她一点也不般配。至少现在的我,配不上她!这正是我的感慨之处。看来,应该多学、多想、多经历,才能真正的改变我自己,不能再死守着几篇课本做一个半废学生。我虽然有耳神通的声闻成就,可以过耳能详,可是又没有人给我开百家讲坛,还得靠自己多长见识。有意思吧?我不想再做一个老实规矩的学生,却成了一个更好学的人。

……

芜城图书馆藏书五十万册。规模不算是很大,但比我们学校的图书馆大了一倍多,更重要的是,这里可以查到很多关于芜城的历史文献。花二十块押金就可以办一张借阅证,阅览室的人一向很少,环境很幽静。我正在查阅厚厚的一大册《芜城州府志》。

这部《芜城州府志》,风君子提到过好几次,我一直没有想起来自己去看它。我说我要借这部文献的时候,那个戴着眼睛、三十多岁的图书管理员告诉我不可以,因为那是馆藏的历史档案。后来我和他多聊了几句,原来他也是芜城中学毕业的。我们又聊到了学校里的老师,唐老头也教过他,我趁机说唐老师曾多次在课堂上介绍芜城的各种历史掌故,他也连连点头。再后来,出乎我意料的,他主动同意将《芜城州府志》借给我查阅,只是不准带出去。

我果然查到了很多以前我想知道又不知道的事情。首先是关于青漪江的,我看见了一千七百年前的芜城太守谢远扬关于“青漪水道不可占用屯田,否将招致水患,图小利而有大害”的古训。风君子今年夏天在鲤桥圩“锁白龙”时也说起过,这条古训芜城人遵守了一千多年,直到三十年前才出现了鲤桥圩和天门圩。

另一条关于青漪江的特殊记载是每六十年的一次的大水。每到农历辛未年夏季,六十年一轮回,青漪江都会有一场大洪水,从上游的青漪湖涨潮开始。数百年来一直如此,人们不知何故,疑为天意神迹。让我感兴趣的是,这个时间恰好和每一界宗门大会举行的时间重合,不知道两者之间有没有关系。上一个农历辛未年是1931年,而下一个农历辛未年是1991年,就是明年。青漪江今年已经有过一次特大洪水,原因是白龙作乱。难道明年还会发一次大水?

关于青漪湖,还有一条民间传说引起了我的注意。据说在唐代,芜城的九连山脉确实有九座蜿蜒相连的主峰,因此得名九连山。现在的九连山脉,只有昭亭、飞尽、白莽、留陵、妙门、齐云六座主峰,分别形成六片断续相连的山区,蜿蜒一百二十里,没入青漪湖。难道千百年之前,还有三座山突然消失了?如果按照山势走向,那消失的三座主峰应该就在青漪湖中。可是现在青漪湖中无山也无岛,那三座山是没有了还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变化?以致于现在的人发觉不了。

我听说正一门的根本之地就在芜城,也知道齐云观是正一门的道场之一。但是我去过齐云观,当时观主和尘“回山”不在观中,象和曦、守正这些人平时也不在齐云观修行。如此看来,齐云观不是正一门的根本道场。那么和尘、和曦所谓的“回山”是回哪座山呢?会不会就是那三座消失的山?如果是这样,我可是自己第一次独立发现了修行界的一个秘密。

……

这一阵子,我经常去图书馆查阅文献资料,和那位管理员校友也混的越来越熟,得以借阅了不少珍藏的历史文献,大多都是孤本、善本。有一天,我在图书馆意外的碰见了柳老师,她是来借书的,借的是一本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原来她也在研究梦境。

张先生曾经告诉过我,修道的人不能用所谓的心理学现象去理解修行中经历的境界,风君子也讲过。比如说“他心通”中移情、共情、开扉三种境界,只有实证之后才可能了然而悟,而不是用一种谁都可以阅读与理解的理论去描述它、观察它,然后就宣称自己知道了、明白了。所谓修道,不是要你知道有这种境界,而是追求能够自由的出入、体会这种境界。

张先生很有学问,学识也不仅限于传统的宗教与国学,对古今中外的学科都有了解。他也告诉我,西方心理学的研究初衷以及最终目标,与修行人所追求的“道”,很可能是同一种“东西”。比如弗洛伊德将意识分为无意识、前意识、表意识(徐公子注:国内的翻译各有不同)三个层次,在此基础上又将人格分解为本我(徐公子注:音译为“伊德”)、自我、超我三个层次。这和佛家唯识宗的“八识论”非常地接近,只是境界没有那么深入。也许弗氏自己只体会到那个地步,但可贵的是,他用西方文化中的世俗语言描述出一个完整的体系,这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在近代西方,弗洛伊德不仅仅是现代心理学的鼻祖,而是有着哲学大宗师的地位。因为他的理论,也是在寻找和解构意识与存在的本源。可惜弗氏不是佛祖也不是老子,他没有找到开放式的终极境界,只是将一切归结于抽象的“里比多”(性本能)。他也是对的,自然界一切物种的存在现象都源于此,但他只是提出了问题,却掩盖和忽略了真正的答案。这就象牛顿,到最后也只能用“第一推动力”来结构上帝的存在与宇宙的诞生。

我对西方心理学并不太了解,上面这些话都是张先生说的,我也不知对错。那是有一次我和他在凤凰桥头聊天,谈到丹道修行为什么要从“一阳生”境界开始?聊来聊去就聊了这么多。最后我问他那个人人都在寻找的“本源”和“答案”究竟是什么?张先生笑着告诉我他也不知道!但是他说如果有朝一日我修成大道,自己就会领悟。我今天看见柳老师手里拿着《梦的解析》这本书,就想起了张先生的那番话,心中突有所悟。不要误会,我没有成仙也没有成佛,而是领悟了“化梦大法”中“托舍”的神通。(徐公子注:具体怎么“托舍”,后文石野施法的时候再详细介绍。)

柳老师看见我很意外,似乎没想到我也会到芜城图书馆来查资料。她尽量带着“正常”的微笑和我点头打招呼,然而脸色去止不住红了。我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在昨夜的梦境中,我第一次吻了她!

在那个梦里,我拉着她一直飞到我从小长大的青漪江边。在一片树林里我告诉她我小时候曾经被一群马蜂追着乱跑,她掩嘴而笑,笑腼如花。这时树丛中突然飞出了一只马蜂,把她吓了一跳,脚下不稳就摔到我的怀中。我伸手接住她,呼吸相对就在眼前,我的脑中一热,想都没想低头就吻了下去……她微闭着双眼,身体软软的就象无力站稳,神情就象喝醉了一样迷离。她的唇湿软带着吸力,舌尖香甜充满酥润,幸亏这是在梦境中,否则我们这样深长的热吻,她一定会窒息的!

后来她用拳头打我的胸口,说我的吻太热烈了,让她情迷意乱心里发慌。我不好告诉她我在妄境中已经这样做过很多次,我问她接吻究竟应该是什么感觉?她红着脸说她也不知道,应该就是这样吧?这是她的初吻!她虽然已经二十四岁,但还从来没有和异性如此亲密,尽管以前有过男友,但最多只是拉手而已。

从某种程度上讲,她是一个相当传统的女子。世上曾见过她成年之后身体的只有三个男人,那两个是歹徒,已经死在我手里,剩下的只有我。我曾舍命救她,挽救了她的清白,也许因此她才会对我有特殊的情感吧。可惜我不是歹徒,这种梦境不是妄境也不是幻境,我们两个都是真实的自己,我不可能象妄境中那样为所欲为。我和她在梦里最亲密的接触,除了接吻之外,就是隔着衣服轻轻触摸她柔软而丰满的胸脯,连手都没有伸进去。这是她现在所能允许的底线。

她只在梦中与我如此,回到现实,她仍然是我的班主任柳菲儿老师,在刻意的保持着一种界限。但我心里清楚,她这是在玩火,越是聪明自信的人越容易这样玩火。人不可能在清醒状态中长久保持梦与现实的界限,尤其是梦就是真实的时候。我虽然别的方面不如她,但我毕竟是金丹大成的真人,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想当初我学习“入梦”的时候,就学会了梦境和现实合一;领悟“破妄”的时候,印证了妄心回归真心才是解脱之道。柳老师迟早也会明白的,我可以等她,不论是什么结果。

我看见她手中那本书的时候,脸也有点发热。这本书我曾经翻过,全篇有两句话:梦是愿望的满足;最根本的愿望是性欲。她如果想在这本书里找梦境的答案,与我的爱欲纠缠只会越来越深。

她红着脸,背手将书放在身后,尽量用正常的语气说:“石野,你也在这里?……你在看《芜城州府志》?难怪你对我们柳氏家族的历史那么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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