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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撞破(1 / 2)

她是被接二连三的噩梦吓醒的,醒来的时候才凌晨一点半。

从校医院回来后,叶挽秋倒头就睡,连衣服都没换,现在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她揉着太阳穴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整个窗外都是漆黑阴沉的一片,连半点星光都没有,空气里全是湿热的雨水味,混合着寝室里浓郁的各种气味,闷得胸口和整个头都隐隐发痛。

像一堆在夏日高温里即将发酵腐烂的水果糖霜罐头。

叶挽秋摸黑爬下床坐在桌前,把台灯打开,光线调到最暗以免打扰到其他室友,翻出来学校之前带上的几副绣绸和手绷,开始一针一线地慢慢刺绣。这是她从小的习惯,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就刺绣,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些丝线和绸布上,慢慢地就好了。

只是这种过于昏暗的灯光显然是不适合做针线活的,她没绣一会儿就觉得眼睛酸痛。

叹口气后,叶挽秋放任自己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开始回想白天发生的事。她每多想一次自己白天在图书馆门口摔倒的场景,就越觉得陌生,越觉得那些记忆根本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似的,怎么想都不真实。

紧接着就是头晕和头痛。

她皱着眉头,伸手揉着额角,左手的指尖被细针刺到,猛地颤一下,滚落出一滴嫣红艳丽的血珠在洁白的绣绸上,像一朵宝石破碎开成的花。

叶挽秋愣愣地看着那滴血珠,整个人突然如同被电击了一样清醒过来。

那些笼罩在思维里的迷雾再次散开,清晰到恐怖的事实重新回到她的脑海。

她所在的这个学校,是一个全是妖怪的地方啊,所有进来的人类学生都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给洗脑过了。唯独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还保留了一丝清醒。

想到这里,她忽然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所有的恐惧都化作一双冰冷的手,掐着她的神经拼命地尖叫着让她快跑。

然而还没等她有什么动作,同寝室的一只小兔妖就迷迷糊糊地翻身坐了起来,看到叶挽秋还在刺绣,好奇地问:“你怎么还不睡?”

叶挽秋眨掉快要落进眼睛里的冷汗,竭力保持着镇定回答:“噢,我再过一会儿就睡。你怎么醒了?”

“我睡觉时间很短的呀。”小兔妖从床上跳下来,凑近叶挽秋看了看她手里的刺绣,“真好看,你手也太巧了。”

叶挽秋克制着身上那种因为对方靠近而猛然窜起来的战栗感,努力笑一下:“你要是喜欢,改天,改天我绣一个给你好了。”

“好啊好啊!”对方高兴地拍拍手,浅红的眼睛在台灯灯光下有种奇特的亮泽。

“对了,我有点饿了,想下楼去贩卖机那儿买个东西,你要吃吗?我给你带上来。”说着,叶挽秋撑着桌子站起来,颤抖着手假装去挎包里翻找自己的校园卡。

“我不饿,你去吧。”

“那我先下去了。”

“嗯嗯,我不关门。”

拿到校园卡后,叶挽秋又将一旁的手机也紧紧抓在手里,尽量正常地朝外走去。空旷的走廊里完全漆黑一片,外面的路灯也是熄灭着的,整个新校区被吞没在一片死寂着的黑暗里,仿佛一个阴凄的墓地,没有一丝活着的气息。

而遥远的地方,在天文馆的后面,属于老校区的地方却灯火辉煌,恍若仙境。白日里看起来觉得有些阴暗寂寥的原始森林,此刻被一种如雾如雪的银蓝色柔光照耀得苍翠深浓,瀑布从山顶倾泻下来,带着幽绿的冷调影子冲进河流。无数的散灵,妖物,还有魔和地仙都在半空中有条不紊地飞来飞去。

山崖的顶峰上有从人变回狼型的影子在尖利地咆哮。银鱼从清澈碧绿的水潭里一跃而起,甩开一串珍珠似的水花,落在满是发光草类的地上,蜕变成一名清秀窈窕顾盼生姿的少女。依附在参天巨树上的藤类逐渐鲜活过来,开出大片大片的荧光花朵,飘散而出的花粉吸引着从草丛深处跳窜而出的红狐和蝴蝶不停追赶。

半人形态的蛇妖来到水潭旁边,将尾巴伸进水里舒舒服服地泡着,靠着岸边的岩石打盹。成群结队的彩色雀鸟们从森林里飞出来又四散着分开,百鸟齐鸣,万妖同存。

银亮的月光清散地挥洒而下,却只偏爱地笼罩着老校区的那一边。叶挽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又出了一身冷汗,夜风一吹就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几乎是走几步就摔一下地跑出宿舍楼,很快腿上就全是被撞出来的大片淤青。她尽可能地朝远离老校区的方向逃离出去,同时翻出手机里的通讯录,给母亲叶芝兰打了过去。

然而不管她怎么尝试,手机里都只会传来一阵让人绝望的忙音。

这里没有任何信号,有什么东西把信号给屏蔽了。

叶挽秋挂断电话,飞快思索着学校大门的方向,一刻也不敢停地朝大门口跑去。她感觉自己的喉咙因为开始变得酸涩而干痛,绵软温热的空气在疾跑的作用下被拉伸成一把锋利的小刀,在她的鼻腔和气管里钝剐。渐渐的,开始有腥咸的味道涌上口腔,像含着一口浮着铁锈的水。

新校区一旦入夜就没有了任何光亮,叶挽秋不敢开手机的手电筒,只能摸黑前进。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团沼泽般无望又没有尽头的黑暗里到底跑了多久,只知道在自己真的快彻底跑不动的时候,眼前终于出现了大学校门的模糊轮廓。

那一瞬间,叶挽秋真的以为自己可以逃离这里。

然而还没等她跑出去几步,一条带着微亮红光的艳丽红绸突然破空而来,成了这片无尽黑暗里的唯一光源,随之散落而下的无数光点缭绕成一片深红的星辰光海,宛如无数的萤火虫在飞舞。叶挽秋被这条灵蛇般轻巧柔韧的红绸吓了一跳,还没看清楚那上面绣着的金色花纹是什么的时候,就被这条红绸一下子扑过来蒙住了眼睛。

她尖叫一声,本能地伸手去扯那条蒙在自己眼睛上的绸布,却发现明明没有摸到任何布结,这红绸却像粘在她眼睛上了似的,不管她怎么撕怎么扯就是弄不下来。

紧接着,她感觉有人从后面突然拉了一把这条红绸,连带着她整个人毫无预警地朝后倒过去,撞进了一个带着浓郁清隽莲花香的凉薄怀抱里。

叶挽秋被这种熟悉的香味刺激得头皮发麻,想都没有就开始拼命挣扎:“放开我!你放……”

“别动。”

她慌乱的话被对方淡然而简洁地打断。哪吒的声音不大,但是语气里透露出的压迫感却无比自然,那是久居上位的人才会有的话调语感,让人不敢轻易去反驳他的话。

有密集的气流升降在周围,被莲香味浸透的风劈头盖脸地吹在叶挽秋的脸上,风声呼啸在耳畔,她能感觉到他们似乎正在去往某个地方,而且还是用一种反人类的方式。

她该庆幸自己的眼睛被蒙住了吗?不然她估计会被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给吓到直接晕过去。

虽然她现在的情况也已经差不多很接近就对了。

这里到处都是妖,他们每一个都能轻易杀死作为普通人类的自己,就像人类能轻易杀死那些普通动物一样。种族差异造成的力量上的绝对压制是根本没法消除的,何况她这么一个跑八百米都费力的体育弱鸡。而从前一个周的观察来看,那些妖们无一例外都很害怕这位年轻得过分的辅导员,那……

想到这里,叶挽秋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感觉一股刻骨的阴冷随着这个认知冒出头的一瞬间,立刻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她想尽可能地离这个危险的非人类远一些,但是根本办不到,所能做到的也就是尽量不让自己的脸贴在他胸口上,哪怕这样会让更多的风毫无阻碍地灌进她的鼻腔,逼得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哪吒注意到叶挽秋的动作,垂眸扫了她一眼,搂着她背部的手轻微勾了勾。鲜红如浓霞染就的混天绫立刻缠绕上来,替她隔开那些猛烈的夜风,温柔地遮裹在她的身上。

一直神经紧绷得濒临极限的叶挽秋被这种突如其来的绸缎触感弄得吓了一跳,烈风湿热,这条绸带却像一块软冰一样,又凉又柔。触碰上肌肤的时候虽然感觉非常舒适,但更多的感受是害怕,让人想到冷血的蛇缠上身躯的恐惧。

叶挽秋忍不住蜷缩起身体想躲开混天绫的缠绕,纤白的手指揪着混天绫就往下扯,用力到骨节都有些发白,沙哑着嗓音抗拒到:“不要!拿开它!”

“有它挡着风,你会好过一点。”哪吒的声音和这块红绸一样,不带什么力度,听起来凉丝丝的,让人猜不出他的真实情绪如何。

很快,叶挽秋能感觉到周围的风向又改变了,像是在下降。

此时,已经等在庭院里有一会儿的韶岚仰头看到一身白衣红衬的哪吒从空中降下来,怀里抱着一个被混天绫裹得看不出本来样子的女孩,还在一个劲地克制着发抖。韶岚收回视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依旧恭敬地单膝下跪:“三……”

“你回去吧。”

“是。”

叶挽秋整只手的手心都被指甲掐得青红,只听到一个悦耳女声喊了一句被打断的“三”,有些茫然她本来想说的到底是什么,听起来像是对这个人的称呼。

可是,三?

这难道还有四五六七?

卧了个东非大裂谷的槽。

叶挽秋一想到这里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因此刚一被放下来就迫不及待地朝后退着拉开和哪吒的距离,可惜忘了还有条混天绫还缠在她身上,视线也被遮得全无,一时踉跄着不知道该往哪儿退。

哪吒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气音,伸手一招,那七尺长的灵器红绫就自动松开了叶挽秋,服帖无比地垂叠在他手里。

叶挽秋睁开眼,被周围的光线刺得眼球一种发疼,这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这里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庭院,整个屋子的主体色调都是由原木的本来色彩呈现出来的,清一色的深茶棕,看起来古朴低调又典雅大气。

院子里种的全是开了满树洁白花朵的珍珠梅,那种清丽温柔的色彩层层叠叠地盛开在树枝上,繁华无暇,把仅剩的稀疏树叶上的青绿色都挤压到几乎消失。它们连绵交织在一起,像是大团大团散开的白色蓬松羽绒,风一吹的时候,整个廊桥和屋顶上都铺满了密集的花瓣,简直美不胜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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