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 2)
“谢谢。”彼得的声音软糯依旧,就是有些僵涩哽咽,像是拼命忍回去眼泪造成的。贝尔纳黛特冲他晃了晃食指,示意他别在女厕所说话,接着继续低头替他撕扯着那些难缠的胶带。
她没有问彼得为什么在这里,也没有问他是被什么人弄成这样的。因为这种事实在太常见了,几乎有一大半的美国学生都会遭受这样的事,区别只是手段的恶劣程度。
还没将那些胶带和布条清理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朝洗手间不断靠近,还夹杂着人声:“老师,就是这里,我刚刚看到这里有个男生在里面!”
贝尔纳黛特明显察觉到彼得的身体因为这个声音僵硬了一下,她使劲拽了拽那些缠绕拉伸成细线的胶带和布条,发现它们纹丝不动,于是她起身去将厕所隔间的门关上。
做完这一切后,她又折回来,近乎无声地对彼得说:“千万别说话。”彼得点点头,试着把手从那些搅成一堆的玩意儿里挣脱出来,却只是在自己的手臂上勒出越来越深的红痕。
贝尔纳黛特想了想,伸手按住彼得的头让他不能回头看。影子无声攀爬上她的手指,变成锋利纤薄的刀刃,一下子挑开了那些胶带布条。
脚步声已经临近门口,彼得朝窗户看了看,绝望地发现被防护网封闭了个严严实实,根本不可能爬出去。
贝尔纳黛特见状,将他的书包从地上捡起来递给他,让他暂时躲在隔间大门和墙壁的夹角凹陷处,自己则掀开马桶的盖子,然后在彼得一脸震惊的注视中就这么坐了上去,双脚勾在一起悬在地面上微微晃着,裸/露在牛仔裤外的一截脚踝纤细苍白。
“就是这里。”门外传来一个女孩惊恐的声音。
彼得紧紧贴着背后的冰凉瓷砖,恨不得能瞬间隐形或者融入到墙壁里去。他感觉有冷汗顺着自己的脊背流淌下来,浸透在薄薄的衬衫上,带来一种格外黏腻的不舒服,夕阳穿透窗户照射在他的皮肤上,有种幻觉般的刺痛。
外面的老师敲了门,“有人吗?”
彼得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然后便听到贝尔纳黛特用一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平淡声音说:“抱歉,有人在。”
女孩的声音质地平滑尖脆,带着种独特的清冷,落在耳朵里的时候,让彼得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罐冰冻柠檬水,听不出任何波动和情绪。
“隔壁可能空着。”贝尔纳黛特接着补充。
“请问,你进去的时候,隔间里是空的吗?”一开始的那个女声有些惊讶地问道。
贝尔纳黛特依旧很平静地回答,“不是的话我也不会进来了,我想没有人会喜欢上厕所还被人旁观吧,怎么了吗?”
“奇怪……”
“我很快就好,要不你等一下?”
“不用了,没事的。”敲门的那个老师说完,带着女孩离开了。彼得听到那个女孩一路上都在向老师重复她真的没有看错,之前确实有一个男孩在那个厕所里。
过了一会儿,等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以后,贝尔纳黛特才从马桶上跳下来,看着彼得说道:“我出去看一下,你先别出来。”
很快,她重新折了回来,怀里抱着那把大黑伞,淡淡地说:“你可以走了,外面没人。”
彼得彻底松了一口气,跑出女厕所的动作快速到就像在百米冲刺那样。
然后,他停在楼梯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也许不该这样头也不回地跑掉,至少应该先给帮助了他的女孩道个谢才是。
他摸了摸因为窘迫和疾跑共同作用而变得微热的脸,等着没一会儿便同样走出来的贝尔纳黛特,非常认真地向她说了一声谢谢。
“没事。”她轻声回答,同时看了看面前还有点心有余悸以及尴尬的小男孩,态度平淡地说,“一起走吗?”
这还是上学以来,第一次有人邀请彼得一起走。他愣了愣,然后点点头。
刚踏出教学楼的门口,迎面而来的是遍地的灿烂光线,浓醇热烈,金黄滚烫,几乎把草坪里翠绿一片的草叶给焚烧成透明。
彼得抬头想说点什么,却看到贝尔纳黛特很熟练地撑开伞走进去,把她自己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里。
“你不喜欢阳光?”彼得涌到嘴边的道谢在舌尖转了个弯,变成了疑问。
贝尔纳黛特低头看了看彼得近在咫尺的影子,尽管知道有伞影的保护所以不会感觉到那种奇异的温热,但是她还是谨慎地挪开了一点:“有一点吧。”
“那看来你会很享受雨天了。”
“我还没见过纽约的雨。”
“你之前不在纽约吗?”
“是的,我们从西雅图搬过来。”
“那得适应一阵了。纽约的阳光比起西雅图来,实在充沛太多了。”
已经早就没有校车了,两个孩子就这么一起走了快一半的距离,期间几乎都是彼得在找话题聊天,贝尔纳黛特要么就很安静地听着,要么偶尔答应两句,比起来实在太过言稀语少。
虽然这样不停找话题的原因是因为彼得觉得两个人在女厕所里见面实在太尴尬,必须找点什么东西转移注意力。不过彼得能感觉到即使贝尔纳黛特没有回复,她也是真的认真听了自己的话,不像其他人就完全懒得理他。
沉默和敷衍是不一样的,孩子最能察觉这其中的区别。
路过又一个红绿灯后,贝尔纳黛特停了下来,清澈淡然的冰绿色眼睛注视着面前比自己稍微矮一点的男孩:“我要往左走了,外祖母在芭蕾学校里等我。”
彼得惊讶地眨眨眼,问:“你会跳芭蕾?”
“嗯。”
“呃……那,再见。谢谢你,我是说……今天刚刚那件事,谢谢你。我……”
“没关系。你叔叔来了。”
贝尔纳黛特说完,彼得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本叔的声音。
他回头朝那个熟悉的身影挥手,再转头的时候,撑着黑伞的女孩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