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2 / 2)
那个本来离她那么近的梦,好像一下子又要飞远了。她的未来一片模糊不清,谁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再次回到那个舞台上。
这样漫长而痛苦的日子持续了整整两个半月。
在这段时间里,贝尔纳黛特每天只是机械地配合检查,吃饭,用药,发呆,还有睡觉。
梦里的自己仍然和以前一样,能跑能跳,能穿上洁白美丽的芭蕾舞裙站在聚光灯下,如同八音盒里的舞女般不知疲倦地旋转;能和影子一起,一遍遍练习她最爱的舞曲;能迎着纽约的灿烂阳光,奔跑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
那样的记忆实在太美好,她开始变得越来越嗜睡,不想醒过来看着自己如今伤痕累累的身体,也不想见除玛德琳以外的任何人。甚至只要不是必须回答医生的问题,她都不会再开口说话。
沉默如同坟墓般,埋葬了她本就内敛的鲜活与热情。
有时她看着夕阳从窗棂边滑过,都能清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自己的骨子里不断流失,却怎么也抓不住。
她太累了。
短短两个半月的时间,贝尔纳黛特感觉自己已经和窗外的树叶一样,在夏末初秋的风中迅速衰老和枯萎下去。
那段时间,玛德琳几乎是二十四小时都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她实在太理解贝尔纳黛特此时的心情,也太害怕她会因为一时想不开而做出什么极端的行为。
比起这样让人束手无策的沉默,玛德琳甚至宁愿贝尔纳黛特像她自己曾经那样,整天大发脾气地摔东西,大声哭喊出来,那至少能让她感觉到发泄。
可她只是那样沉默着,或者毫无生气地望着窗外,或者放任自己不分白天黑夜地昏睡,对任何外界的事物与语言交流都没有反应,神情空洞。
直到两个半月后,贝尔纳黛特已经基本能够自己下床走路,腿伤也恢复得和医生预期的一样好,她才终于好像又找到了一丝希望,开始在玛德琳的陪伴与不断鼓励下,慢慢振作起来。
这期间,梅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本杰明来看望过她许多次。
由于请护工的价格实在太高,再加上治疗费用已经是一份沉重的负担,因此对于本杰明的照顾,一直都是梅在亲自操劳大部分,彼得则会在放学以后来接替梅。
和贝尔纳黛特一样,彼得在那之后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这让梅感到非常担心。
有许多次,她都看到彼得站在贝尔纳黛特的病房前,希望能够进去见见对方,却又被玛德琳略带歉意地告知她现在不想见任何人,也几乎不跟任何人说话。
“我想,等过段时间贝妮好一点以后,你再来看她会比较好。”玛德琳说,“她现在的样子,就算你跟她说话,她也不会有反应的。”
“……好的,那,那我下次再来。”彼得轻轻点下头,声音里有种掩饰不住的,类似哭腔的僵硬沙哑,眼眶湿红。
梅试着安慰他,让他别一直这样消沉下去,可惜效果并不好。
尤其照顾一个伤重的成年男性,比照顾贝尔纳黛特这样伤势相对轻一些的年轻女孩要劳累得多。白天彼得不在的时候,梅一个人总是会格外疲惫。
好在本杰明和贝尔纳黛特的病房挨得很近,玛德琳可以时常过来帮忙。有时换做她忙不过来时,梅也总会在做饭时将贝尔纳黛特的份也一起准备好,还会帮她仔细换药和陪同做各种检查。
两家人就像之前一样,彼此照应着。
而自从有了初步的恢复希望,渐渐的,贝尔纳黛特的情绪也开始明显好转起来。
曾经那些因为自己有可能再也无法成为职业舞者而滋生起来的种种怨恨与绝望,也在影子和玛德琳,还有本杰明的耐心开导下一点点疏散开。
一味折磨自己是没有用的,她还活着,伤势恢复得很好,还有跳舞的希望。本杰明也还活着,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当然无比希望你能继续跳舞,贝妮。但即使不能也没有关系,因为生活中精彩且迷人的东西不仅仅只有芭蕾。”玛德琳曾经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拥抱住她,轻声细语地对她说,“我曾经和你一样,以为无法重返那个最辉煌的舞台就是失去了所有希望,再加上那些随时会出现的‘猎手’逼迫我不得不离开我的家乡。
那段时间我忽略了你的母亲,忽略了我的家庭,我怨恨周围一切的人,变成了我现在想起来最讨厌的那个样子。可我最终还失去了我的女儿和家庭。”
“去看看你拥有的,亲爱的。它们远远比芭蕾要丰富美丽得多。”
“你可以消沉,可以自暴自弃,可以发脾气不理人和摔东西,都可以。但是答应我,新的一天太阳升起来,什么都是新的。”
“我爱你,贝妮。永远如此。”
已经发生的事永远无法改变,人也不能永远沉溺在这样无能为力的绝望中,将其他一切也丢弃开。这注定是个漫长而痛苦的适应过程,贝尔纳黛特一直在咬牙坚持。
周末的一天,她刚结束每日的例行检查回到病房,忽然看到门口站着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塞莱斯特?”她有点惊讶。
被叫到名字的少女转头看着她,脸上挂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我直觉你应该是在这间病房,看来我没猜错。”
这是能靠直觉猜出来的吗?贝尔纳黛特感觉自己很难相信她的话。
面对再次关于她时常会展现出的,在具体事件上所拥有准确到类似预言一样的直觉的询问,塞莱斯特这次没有再转移话题,而是很直接地承认了她和贝尔纳黛特一样都是有着某种奇特能力的人。
“我知道你的能力是操控影子,这是我根据你的行为观察出来的。”塞莱斯特打开电视增加音量,免得被外面的人听到她们的谈话。
然后,她拿起一个黄桃开始削皮:“而我的能力是预知性直觉,或者说第六感。”
“预知未来?”贝尔纳黛特愣了一下,回想起那天她莫名告诫自己晚上有雷雨,出行需要小心的话,“所以你知道我和帕克先生会出事?”
塞莱斯特摇摇头:“不,这并不是预知未来。我无法做到那么精确,所拥有的只是一种绝对不会出错的强烈直觉,比如今天会走好运或者坏运,再比如会有出乎意料的事或者极度不好的事发生等等。那只是一种感觉,但我不会知道具体事件。”
“听起来就像占卜一样。”她喃喃着,“所以那天,你其实是知道我会遇到不好的事,但不知道是车祸?”
“的确如此。”她点点头,语气有点无奈,“但有时候知道太多也不是好事。毕竟当你很清楚你今天会倒霉,但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让你倒霉的时候,你一整天的好心情就都没了。当然目前而言,这个能力带给我的最大好处大概就是我蒙□□的时候会很准。”
“这么说,你是故意把自己的成绩控制在b这个等级的?”贝尔纳黛特又问。
太过出挑且不合群从来都不是一件好事,就像彼得从小也经常因为……
想到这里,她忽然停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好像已经两个多月没见面了。
之前每次玛德琳问她,彼得就在门外,要不要让他进来时,她都没有理会过。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算是吧。”塞莱斯特低下头,继续慢慢地削着黄桃的皮,光洁尖锐的刀身映出她没有表情的脸孔,晦暗的沉淀积蓄在那双向来明亮的钴蓝色眼眸中,似乎这个话题让她想到了许多不算愉快的东西。
“我只是更需要在乎点别的。”
贝尔纳黛特沉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没有追问她模糊回答背后的含义,转而说:“谢谢你来看我。”
“不用客气。毕竟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能预感到,我们一定会成为朋友的。”塞莱斯特收起异样笑了笑,把削好的黄桃递过去。贝尔纳黛特接过来掰成两半,递给她一半。
这时,电视里突然开始插播一条新闻,画面上有一个穿着红蓝色制服的修长身影正拉着什么丝线一样的东西,从一幢摩天大楼上一晃而过,速度奇快无比。
“那是什么?”贝尔纳黛特皱了皱眉,莫名觉得那个身影有点眼熟。
塞莱斯特的情绪重新活泼起来,看着电视里的那个红蓝身影轻快地说:“蜘蛛侠,最近刚出现的一个类似蒙面义警一样的人物,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更不知道他是谁。”
“蜘蛛侠?义警?”贝尔纳黛特有点茫然地重复,感觉自己在这消沉到颓废的两个多月里,好像错过不少。
“是啊,怎么了,想认识一下?最近网络上倾慕这位神秘义警的小姑娘们可是一抓一大把哦。”塞莱斯特有些揶揄地挑挑眉。
贝尔纳黛特知道她是在逗自己开心,于是也半开玩笑地回复到:“还是不了,我对他代号的前半部分过敏。”
塞莱斯特忍不住笑起来:“抱歉,我忘记你最怕蜘蛛,哈哈哈。”
贝尔纳黛特勉强笑了笑,视线投向窗外的翠绿树荫。
这时,门口传来护士敲门的声音:
“贝尔纳黛特·瑞恩,你的检查报告出来了。过两天你可以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