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1 / 2)
081号来到奥斯本实验室的第二个星期,贝尔纳黛特安排团队为他做了一次身体检查和体外基因融合度测试。
他似乎很害怕针头之类的东西,抽血时一直表现得很抗拒。担心他因为挣扎而受伤,检验组的组长曼恩不得已叫来了贝尔纳黛特,希望她能帮忙安抚081的情绪,或者干脆一起按住他别让他躲避和挣扎也行。
收到消息时,贝尔纳黛特刚和自己的上司兼导师,康纳斯博士开完会。看到她接起电话,没听两句便微微皱起眉表示会马上赶过去的样子,康纳斯关闭显示屏,微笑一下:“看起来那个麻烦的小家伙让你困扰得脱不开身了。”
“其实也还好。”她回答,维护的话语里带着种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过度自然,“跟之前的实验体相比,他很听话,也不怎么麻烦。”
“那就好。”
告别康纳斯后,贝尔纳黛特匆匆赶到实验室。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朝她点头示意,指了指门后面的房间:“他在那儿。”
透过泛着冷光的玻璃窗,她一眼看到正抱着自己坐在小床上缩成一团的081,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手上还绑着没摘下来的橡胶软管。
她尽可能放轻脚步走进去,却还是引得对方立刻抬起头。
和之前的实验体幼童不一样,也许是因为年纪稍大的缘故,081并不害怕和别人有目光接触。相反,他不知为何,经常一动不动地盯着贝尔纳黛特发呆,看人的时候还会凑近过来。
好几次被发现后,他都会很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小声道歉,然后再飞快抬头瞄一眼贝尔纳黛特的反应,似乎是在担心她是否会因此而生气。
那副腼腆又乖巧的样子,看上去倒是和同年龄的普通小男孩没什么区别。
看起来过去在霍金斯国家实验室的封闭经历,并没有将他的本性磨灭,那双暖棕色的漂亮眼睛也仍旧保持着鲜活奕奕的神采,不像其他实验体那样只有空洞或呆滞。
而现在,那双眼睛正充满紧张地望着贝尔纳黛特,又因为对方站得不够近而有点微微失焦,好像在问,你也是来抓我去打针抽血的吗?
她隐约有些被这种接近脆弱的神情动摇到,这让她自己都感到有些惊讶。在此之前,贝尔纳黛特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如此容易被影响的人。
也许还是因为那双眼睛。
和以往见过的实验体完全不一样,让她有种自己正在伤害一个普通孩子的负罪感。
科研人员,尤其是需要进行大量人体实验的科研人员,是最不应该产生这种情绪的。她应当受过相关的系统性训练,让她在面对不管男女老少的实验体时,都能将自己人性里的善良暂时抽离出去,只把对方当成是只超大号的变异小白鼠,这样就不会被同情心所左右。
但是这个孩子很不一样。
贝尔纳黛特找不到这种异样感觉的来源,只在靠近他时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试图让他放松下来:“之前在霍金斯的时候,有做过体检吗?”
081点点头,捏住她垂落在自己膝头的一缕黑发,又冰又凉,和她平常给人的感觉一样。但她每次这样温柔说话时的声音都很好听,让他有种莫名安心的感觉。
“所以是怕疼?”她又问。
也许是觉得这个理由听上去很懦弱,很没用,所以尽管已经被完全猜中心思,但081还是在犹豫半晌后才不情不愿地再次点头。
“可是体检还是要做的,这是为了确保你的身体健康。”贝尔纳黛特试着用点甜头来宽慰对方,“不过作为奖励,一会儿午餐可以选你喜欢的食物,比如甜甜圈和巧克力蛋糕。而且下午没有人会再去打扰你,我可以给你找几本你喜欢的书和玩具。魔方怎么样?”
上次他在贝尔纳黛特的办公室里看到一个装饰用的魔方,目不转睛地盯了好久,看上去很感兴趣的样子。
果然,在听到这一系列的好处后,081表现得不再如刚才那么抗拒了。
贝尔纳黛特松口气,叫外面的人进来给他抽血。过程中,他一直闭着眼睛,将脸埋在她胸口,紧紧抓着她的衣服。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特别害怕针头。
取下束缚用的橡胶软管,贝尔纳黛特替他将衣袖放下来,然后拍拍他的背:“我们走吧,去领你刚才表现良好的奖励。”
作为实验体,尤其是用来进行跨物种遗传基因工程的实验体,081号的所有食谱都是被规划好且固定死的,他需要用最良好的身体状态来融合那只样本蜘蛛的毒液――如果他能承受得了的话。
因此,在以往的饮食中,像巧克力蛋糕这样充满多余糖分和脂肪的高热量食物是绝对不被允许出现在餐桌上的。但贝尔纳黛特还是给他带来了小小的一块,以及两个奶酪味的迷你甜甜圈。
“吃完记得仔细刷牙,不然被康纳斯博士知道会杀了我们的。”贝尔纳黛特说着,将魔方和几本幼儿用的英语零基础教材递给他。
081边点头边小心翼翼吃着蛋糕,努力控制着速度,生怕太快将它吃完。舔掉勺子上的最后一口奶油,他低头看了看那些书,又抬头看向面前的年轻女人:“我学过这些。”
“是吗?我不知道他们还会教这个。”贝尔纳黛特有点惊讶,因为之前被送来的几个实验体都是不怎么认识字也不太会说话的,甚至连一些基本的社会伦理和观念都没有。
她以为霍金斯国家实验室出来的孩子都这样。
“我之前上过学,三年级。”081说着,有点自豪又有点害羞,“老师们还说我的数学成绩很好。”
“你在哪里上的学?”她更惊讶了。
“在……在我之前的家里。”081有点不确定地回答,棕色的大眼睛有点迷茫地眨了眨,“可是我不太记得我之前的家在哪儿了。”
他没有称实验室为自己的家,这说明他被带到实验室时,很可能已经不是婴幼儿,而是有了最基本的固定记忆,比如五六岁的年纪。
真奇怪,按理来说,霍金斯国家实验室在带走他后,应该会想办法将他对之前家庭的记忆和感情都清洗干净的。残存的过往记忆会造成未来的不确定因素,这是常识。
为什么他这么不一样?
贝尔纳黛特安静打量他片刻,将那几本书重新收起来:“那看来你确实是认识一些单词的。抱歉,我会给你换几本更合适的。”
“我会认单词。”081高兴地重复她的话,目光落在她的胸卡上,努力试图拼出那上面的名字,“贝……娜――”
“贝尔纳黛特。”她主动引导。
过长的词汇在他嘴里说起来有点糊,重音轻音傻傻分不清,听上去有点好笑,也很可爱。
她看着他着急地抓头发的样子,忍不住微微笑起来:“或者你可以叫我贝妮。”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这个名称太过亲昵,而他们根本不是可以这样用昵称呼唤对方的关系。
“贝妮。”081跟着她学一遍,声音清脆,语调明晰,自然而然得像是已经重复过千万遍。
“贝妮,贝妮。”他高兴地抬起头,“那我以后就叫你贝妮!”
“最好不要。”她还在懊恼于自己刚才说话的不经大脑,打算立刻纠正这个错误,“通常来讲,你直接叫我的姓氏加上称谓就可以了。就像其他……”
就像其他实验体以前称呼她的一样。
后半句话贝尔纳黛特没说出来。因为她看到在自己明确表示拒绝以后,081就满脸发愣地望着她,强烈的失落与难过不加掩饰地从他那双温暖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来,浓重而脆弱。
沉默片刻后,他再次开口,声音不像刚才那么愉快轻盈,而是充满小心翼翼:“为什么?”
要跟一个孩子解释昵称和关系亲近的话题是很困难的,贝尔纳黛特最终选择了另一个比较折中的回答:“因为其他人听到会觉得很奇怪。”
“他们不会这么叫你吗?”
“不会。”事实上,除了远在西雅图居住的外婆,也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以外,没有人会这么叫她。
“所以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你还是称呼我为教授,或者瑞恩女士。”
081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脸色并没有缓和多少,明显的受伤感仍旧萦绕在他眼底,让他习惯性抓了抓自己的手臂,碰到刚才抽血的地方,立刻嘶一声,疼得皱起眉头。
他似乎体质不太好,即使已经得到过合适的按压处理,这样简单的抽血还是会在他皮肤上留下明显的青肿痕迹。
事实上,在他来到奥斯本实验室后没多久,贝尔纳黛特就从对他的一系列测试中发现,在同龄人中,081其实算是身体素质和运动神经都很差的那类孩子。瘦小的身躯包裹着宽大病号服,看上去格外弱不禁风,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每次碰到他背部的时候,都能明显感觉到那一节节脊椎的骨骼轮廓。
很多时候她都会忍不住怀疑,这么单薄的身躯真的能熬得过蜘蛛毒液改造时所带来的巨大痛苦吗?也许最有可能的情况是,注射进去的毒液才刚刚开始发挥作用,他就会因为出现全身多器官爆发性衰竭而立刻死去。
上一个实验体就是这么消亡的。
而在那之前,绝大部分人,甚至包括康纳斯博士都认为那孩子是最有可能和蜘蛛毒液融合成功的。毕竟一直以来,他的测试结果都非常好,却没想到最后还是失败了。
贝尔纳黛特这么想着,忽然感觉有人在轻轻拉自己的衣角。
她低下头,冷不防被081凑到耳边对她说:“彼得。”
对上她不解的眼神,081有点羞涩地笑起来,一双明亮眼睛弯弯的:“我的名字叫彼得。”
“他们总说我已经没有名字了,我就是我手上的这串数字,但是我其实一直偷偷记得我的名字。”他继续说着,语气里带着点孩子特有的天真与自豪,“我叫彼得·帕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