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2 / 2)
“你确定没有哪里不舒服吗?”贝尔纳黛特拿过电子血压计,开始为他测量。
“真的没有。”他边否认边配合地伸出手,低头时喉结滚动明显。另一只没有戴测量器的手试着抬动一下,好像忍不住想要去摸点什么,但又很快克制住重新放回床沿边,指尖将诊疗床的铁质支撑架边缘不小心捏出几个凹陷。
血压记录完毕,她将数值记录在平板上,又取来样本试管和无菌棉签:“张开嘴,我需要采集一些dna样本。”
棉签反复擦过口腔内壁,因为力度不够重而弄得彼得实在感觉有些痒,舌尖卷动着不安分地舔了一下那支棉签的木质细杆,留下一块潮湿的浅浅印记。
贝尔纳黛特转动眼睛看着他:“怎么了?”
“……没,就是,你可以弄得重一点。”
她抿下唇,很快结束了这次采集,将棉签放进试管里封存好。
“接下来是腹部检查。”贝尔纳黛特戴上医用手套,冰绿色的眼睛里一片沉静,和她语气一样的波澜不惊,“请把衣服全部脱掉。”
彼得呼吸到一半忽然听到这句话,顿时浑身僵硬地看着她,手上力气没控制好,一枚螺丝直接从诊疗床的拼接处崩出来,叮铃哐当砸在地上。
她眨眨眼,注意到他下意识按向自己的裤腰,以为他是终于觉醒了男女有别这个意识,看来这几年的隐私安全教育总算是没白教,于是心中甚慰,还很理解地点点头:“明白。我会让康纳斯博士来帮你完成后面的检查。”
说着,贝尔纳黛特还没来得及转身,忽然被对方伸手拉住手腕。
简直是奇迹,她的手居然没断,疼痛程度也还算在忍受范围内,只是完全动不了了。
“不要换别人。”他轻声说。
刹那间,贝尔纳黛特有点恍惚,总感觉这一刻发生的事好像曾经也发生过。微妙的熟悉感涌入脑海里,却始终飘渺着找不到实处,像是有根针刺进了她最深的回忆里,轻轻搅动出一阵幻觉般的疼痛,连带着心里也非常空洞。
有什么东西想不起来。
不管她多么执着又困惑,都翻找不出半点关于那些东西的影子。
可它们又是真是存在着的,总会在无意之间让她感觉到某一刻的似曾相识。
“贝妮。”
“什么?”
她刚说完就闭上嘴,总感觉他叫自己的昵称叫得太自然,而她也答应得太习惯。
回过神时,贝尔纳黛特才发现彼得已经将他自己上半身的衣服全都脱下来,拉住她手时的力气更多是用来克制自己不要弄伤对方,绷起的手臂肌肉非常明显,弧度漂亮。
“躺上去吧。”她迅速恢复研究员应有的专业,用戴着医用手套的右手放在他腹部。
在对几个需要按压触诊的地方进行检查时,贝尔纳黛特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体的紧张,腹肌紧绷着将靠近人鱼线位置的几条血管牵拉得更明显。
“可以了。”她最后说,转身去将数据汇总,没注意到身后少年脸色上的异常绯红。
这是今天的基础体检项目,明天要进行的是一些身体机能测试。结果显示,蜘蛛毒液改造出的身体拥有远超常人的自愈能力与新陈代谢能力。
这和实验预期完全一致,被当做了下次工作汇报的重点内容。
汇报会是在下个月底的下午,由康纳斯博士主导,贝尔纳黛特在旁边做辅助。
当听到081目前的基因变异程度数值时,德福林打断示意:“能解释一下吗?难道这个数值还会随着时间推移而不断变化?这看上去比你们之前预估的要低很多。”
“是这样的先生。”康纳斯解释,“根据我们对081的检验和推测,这个融合程度将会不断升高。”
“那随着融合程度越来越高,到时候是是人类基因占据主导,还是蜘蛛基因?我记得博士你曾经说过,融合了蜘蛛基因的实验体,理论上也会不可避免地染上蜘蛛的习性。”
“的确如此。不过目前081还没有表现出任何行为异常。所以我们认为,到目前为止,蜘蛛基因只显化在了他的超能力和身体素质上,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大脑以及心智。”
德福林点点头,没再多问什么。倒是诺曼在看完这些分析结论后,忽然提出一个问题:“这样的基因会有遗传功能吗?”
“什么?”康纳斯有点没跟上,不确定对方说的这个遗传是指哪方面。
“这样的基因会有遗传到他后代身上吗?”诺曼换了个更直白的方式。
“呃……这个,后代遗传的问题。”康纳斯推了推眼镜,语气里有种被突然问到知识盲区的轻微尴尬,“事实上,我们暂时还没有将这个纳入研究范围,所以并不清楚混种生物的基因是否具有遗传性。”
“你刚刚提到实验体接受蜘蛛基因以后也会拥有蜘蛛的习性?”麦伦也插话进来。
“理论上是这样。”康纳斯礼貌地纠正。
麦伦挑挑眉毛,半开玩笑地继续说:“那夏天的时候你们可得小心了。”
因为大部分蜘蛛都是在夏天进入发情期并繁殖后代。
会议室里顿时传来一阵充满戏谑的闷笑声。
贝尔纳黛特皱起眉头,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屏幕上,尽可能去忽略心里那种仿佛是自己被这样言语羞辱一般的不适感。
这时,麦伦忽然想到了一个更实际的问题:“说到遗传,混种生物也会有生育能力吗?”
“关于这个……可能,也许,抱歉……由于目前这还不是主要研究范围,所以我们也不太清楚。”康纳斯诚实回答。
会议结束后,贝尔纳黛特回到实验室继续进行上午没完成的工作。助理小姐进来送资料,注意到她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神情,不由得问:“您是最近休息不太好吗?”
因为她这样精神欠佳的状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这一个月来几乎天天如此。
“只是噩梦而已。”贝尔纳黛特简短回答,却只字不提梦境里那些过于可怕的内容。或者说,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那种诡异的场景。
梦里世界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诡异,腐朽与死亡。整个城市空无一人,到处是血管般密密麻麻生长着的藤蔓,以及时不时就会忽然冒出来的恐怖怪物。
而且最让她感到不安的是,她总会同时梦见彼得。那个明明有着她无比熟悉面容的少年,在梦里却成为了最令她害怕的猎手。
他用苍白的蜘蛛丝,用漆黑的雾气,用无数血一样鲜红的玫瑰,共同编织成一座牢笼试图永远困住她。
那些含着她名字的低哑喘息,落在她嘴唇与脖颈上的激烈亲吻,缓慢抚摸并仔细数过她每一节脊椎的触碰感,全都真实得让人畏惧。
她甚至还清晰记得梦境里,每次彼得贴在她耳边轻声叫她“贝妮”的时候,微抖的喉音里满是执着接近病态的兴奋感,即使被极力压制过也仍旧浓烈得随时都会失控,还带着怪异的重叠感。
有时候她都会怀疑,如果他真的控制不住,那自己会不会被他就这么掐死在这个满是丝线和花朵的巢穴里。这对他来说实在太容易了,落入蛛网的猎物根本没有说不和拒绝的权利。
偶尔有几次,贝尔纳黛特也曾被迫对上过彼得的视线。隔着层黏在头发和脸上的半透明蜘蛛网,她看到那双暖棕色的眼睛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正常人类该有的理智,全是陌生且狂热的异类本能。
因为饥饿而渴望用她进食。
因为缺失而渴望得到填补。
她以为他会带着獠牙朝自己撕咬下来,可落在皮肤上的却是一个个绵密的亲吻,那比死亡还能激起她的颤栗。
“别这样……”她的勇气和声音已经被过量的惧怕给挤碎成一片一片,那只抚摸在她脖颈处的手对她而言,几乎和行刑前即将落下的刀具没有区别,“求你了,别这样。”
也许是在陷入极端梦魇后,大脑被激发出的自救机制,每当她接近痛苦地发出哀求时,彼得就一定会停下来,紧接着整个梦境也会随之走向崩溃,还有他逐渐变得模糊的声音:“为什么这样不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快要清醒过来所以意识漂浮所造成的错觉,他的声音听上去简直比她这个弱势者还要痛苦无数倍,强烈的重叠感像是有两个完全不同的灵魂在他身体里撕扯,但问出的问题又是完全一致的。
“为什么明明创造了我,又要拒绝我?”
“为什么以前不管我要什么都可以,现在却不行?”
“你这样看着我,是在厌恶我吗?还是想要就此彻底抛弃我?”
他说得好像孩子在朝自己的母亲索要一枚糖果,但不明白为何得不到。
如此天真,如此扭曲。
贝尔纳黛特浑身冷汗都冒出来,拼命祈祷这场噩梦快点结束。
而当她醒过来时,那种心悸不安的感觉却并不会就此消失,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一次又一次地做这种梦。
“也许是您最近压力太大了。”助理小姐安慰,“您真的应该好好休假,放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