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恳相勉励 解开心里那闷困 第八章(1 / 2)
挂上了电话,江湖愣了很长时间。
她就坐在办公桌前,一个不注意,窗台上的仙人掌已经长了老大一圈,针叶繁盛,有力而多刺了。
江湖从来不养植物,念初中的时候上生物课,老师鼓励同学们用养花来怡情。她选择了最不用费心思的仙人掌来养,她把种着仙人掌的花盆放在鞋柜上,高屹每个月会来家里给她辅导功课,顺便从江旗胜手里领取家教报酬。他习惯用一只手撑着鞋柜,用另一只手换鞋。
江湖想用仙人掌来扎他的手。
因为他总是不理她。
多幼稚的恶作剧?
江湖苦笑。
发这一阵呆,时间过得飞快,已经晚上七点半了。
岳杉每天七点半下班,下班之前会来江湖的办公室小坐。这天她同样准时来了,手里拿了一叠资料,随手放到了江湖的办公桌上。
两人交流了一阵公事,江湖问:“我还是希望齐思甜来帮我们借这段东风。如果是爸爸,会怎么做?”
岳杉沉思了一会儿,才说:“请这一起欢场里头的女人帮个忙,按你爸爸的身价是放下身段了。他怎么会把这等人放在眼内,不过他会请合适的人办合适的事情。合适的也许就是他看中的,请来看中的人怎么算放低身段?”
这绝对是一个江湖心服口服的回答,她又问:“那么我也不能放下这个身段,对不对?”然,心内猛地一触,又轻轻叹息,“可是爸爸也不是全然正确的,不然——”
岳杉立刻打断了她,讲:“江湖,如果不是有着慎密的布局布下天罗地网,你爸爸绝不会言败,绝对不会!”
江湖猝然一惊。她想她面色一定是惨白了。
这是她心内一直回避的症结,一个一深深思考就会痛彻心扉的问题。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没有继续思索这个问题。
而岳杉似乎被什么话给触动了,她语速很快,好像是把存在心内很久的愤懑全部倒漏出来:“你爸爸的见识和手段,怎么可能败在籍籍无名的小辈手里?凭他高屹,就算让你爸爸那些投资失误了,那又能耐他何?江旗胜就算是做错了,也是有本事扭错为赢的。”她握住江湖的手,“你太小看你爸爸了。”
江湖心中那根每时每刻都会颤栗的心弦被绷紧,再被松开,张弛之间,眼内忽而又蓄满了泪。
岳杉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孩子,有些话我一直没有坦诚讲,因为我觉得不适合。可是——”她顿了一顿,“你不能总是这么怀疑着你的爸爸,他纵有千错万错,他都是爱你的爸爸。你也要清楚,这样去世的江旗胜,仍有余力给他最心爱的女儿一重最有力的保障。没有人能轻易打到江旗胜。你心里想的那个人,你仔细想一想,他是不是有资格和你爸爸过招?”
江湖的泪流了下来,她抽了抽气,才能顺好了声音问岳杉:“可是,那会是谁?所有的事情都在一起发生,爸爸投资的楼倒了,四水市阻碍爸爸的股改,逼着要红旗解体。”
岳杉叹气:“你瞧,你心里也是清楚的。”但又斩钉截铁地说,“除了江旗胜自己,他不可能输给任何人。”她松开了江湖的手,颓然地坐了下来,“他给你留的这些资产,是希望你去国外,还是快快活活地过着江旗胜千金的无忧生活的。可你毕竟是江旗胜的女儿,站在风口浪尖反而不会后退。所以你要相信你的爸爸。”
岳杉把手里的资料抽了一份出来,递给江湖,她说:“‘利都’百货里,五楼运动城内位置最好的一个专柜我签了下来。是高屹手底下的人来找我签的,他能送这一份礼,说明他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儿,这还算是个识相的孩子。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是,江湖,你父亲尚且没有把高屹放在眼内,你再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上,是不是太高看了他?”
“可是,是我建议爸爸和高屹合作。”
岳杉慈爱地抚摸着江湖的发:“你爸爸有你爸爸的想法。可你不能给你爸爸丢脸。高屹这孩子大学的时候去了香港,一路事业顺风顺水,他在你爸爸身上学的东西,发挥的很好。可是我不相信他有这个能力让你爸爸完蛋。我不相信,绝不相信。”
岳杉眼前的江湖,又回到前几个月那副迷惘又痛不欲生的模样。这是最令她心痛的。她感同身受。
这些日子来,狂风暴雨,江湖再愁苦困闷,只要不去触碰她心底那层隐痛,仿佛一切都平息了。
但事实上并非如此。
岳杉难过地闭了一闭眼睛,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到江湖放在书架上的镜子,倒映出自己的面容。两鬓微斑,面染沧桑,的确是不年轻了。
过尽千帆,还有如此念想,实在不该。
但她愿意站在眼前女孩的身后,从她的背影看到另一个背影,再看到另一个类似的王国的起立。
但女孩也毕竟年轻。她有他父亲的心机,但却又有更多年轻的羁绊,那些无谓的羁绊,在江旗胜曾面临的困境面前不值一提的羁绊。
岳杉感到很累。她露出疲惫的神态,想要起身离开了。
江湖还在朦胧的泪眼之中,她的情绪突如其来,隐痛被刺激,但更多的疑窦充塞在脑海之中,从没有像今日这么明晰。
但岳杉站了起来,她立时察觉到了,她不想让岳杉在她自己还是这么一个状态下就离开这间办公室,然后再用另一种心态来猜度她。
几乎是下意识的,也是别有用心地,她在岳杉还没走出这间房间时及时开口:“岳阿姨,我知道我自己很蠢,总是想着这些,也许远远不如高屹大气。可是,这个世界上最悲惨的事,不是你站在我面前,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你做了足够让我痛恨的事情,我却没有足够的理由去恨你。”
岳杉听到她的语气悲戚,不禁站住。
江湖用纸巾把眼泪擦干。
她想,她很久没有完整地去想一想,那段往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但是她愿意把这段往事倾诉给岳杉听。
十四岁之前的江湖,一直以为高屹的生活中,只有自己和高妈妈两个女性,她有足够的时间与高屹做着一些斗智斗勇无聊的事情。
当然,这是在高屹遇见海澜之前。
江湖一直记得那一年那一天。
学校就在那年吸收了一批实习的师范类院校大学生,实习老师们能代的课无非就是管管同学的自习课和附加的兴趣课。
那一天,江湖上的是英语试听课,初中部和高中部共用视听教室,代课的实习老师放着大片《泰坦尼克号》。
高屹就坐在江湖前右方,她明明白白看见他正在看棋谱。
代课的老师姓海,单名一个澜,梳一条马尾辫,穿一身薄绒衫,乍看同高中的同学没什么两样。
也对,她很年轻,大学还没毕业,而向往大学生活的高三生又希望同漂亮的女老师讨教。
江湖很讨厌她。
她会不时去敲高屹的桌面,要他认真去看这部无聊的爱情片。
她对高屹说:“同学,请务正业。”
第四次之后,高屹低声反驳:“要你管?你务正业?”
海澜笑了笑:“一般来说,上课研究棋谱的大多智商150,都是进哈佛剑桥的料,你是什么料啊?”
高屹从不会反驳江湖任何任性的挑衅,但是他会对着这个女实习老师讲:“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是川崎调料也挨不着你。”
海澜甩了辫子就走了。
江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海澜,还因为她曾经看到她在酒吧里驻唱。
她不是存心看到的,她只是腻着要去应酬的父亲一起去酒吧见识见识,娇言软语多了,父亲总是会从了她。
海澜出现在酒吧中央舞台的时候,那中间亮起粉红色的暧昧的灯光。她穿着吊带衫,小皮裙,双腿修长。蜜色的皮肤像热带的诱惑,江湖的心骤然一紧。
深夜两点的时候,她趴在爸爸的别克君威里头,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打,就在眼皮子都耷拉下来的时候,却瞥见马路边支着大棚,开着敞亮的白炽灯的大排档里,高屹和海澜坐在一起。
他们叫了一桌子的菜,江湖看得很清楚,有椒盐排条,清水芥兰,梭子蟹。海澜一招手,伙计还上了两瓶力波啤酒。
后来学校里传出实习老师兼职酒吧驻唱的传闻,参加海澜带的英语兴趣小组的齐思甜告诉几个八卦的女同学,海澜是北方的小镇考来本地的,她跟着母亲过,她的母亲得了什么病,所以她的经济负担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