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保不动,只是警惕地看着她。
“乌雅长官让我告诉你,明天你要去一个地方,见很多人……”女兵在他身边坐下来,“你可以把你知道的说出来,也可以不说。但如果你愿意说,你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帮到那些还困在黑矿里的人,也可能让害你们的人付出代价。”
岩保喉咙动了动,声音干涩,“你们什么时候能抓住疤脸儿?”
“我们正在找,”女兵没有许诺,“但需要你帮忙。你再仔细想想……那个黑矿附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号?比如奇怪的树、废弃的房子、不一样的路?”
岩保闭上眼睛,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那些他想拼命遗忘的画面再次涌来:黑暗的矿洞、呼啸的鞭子、同伴们的呻吟、后山随意掩埋的浅坑……
“有……”他睁开眼睛,瞳孔因为回忆而收缩,“矿洞往上走,有个岔路,左边是去干活的地方,右边……疤脸儿不让我们去。但我偷偷看过一次,那边尽头是个断崖。崖下面有条河沟。疤脸儿有一次喝醉了说,那里是送人上路的地方。”
女兵眼神一凛,迅速记下,“还有吗?”
“转移那天晚上……车开了很久,中间停过一次。我听见疤脸儿下车和人说话……那个人声音很哑,像破锣。疤脸儿叫他……三哥。他们说‘老地方见’。”
“三哥……”女兵沉吟,“还有什么特征?”
岩保努力回忆,最后摇了摇头。
女兵点头,“很好。你记住的这些很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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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饭菜往前推了推,“吃吧,你需要力气。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岩保终于伸出手,抓起筷子。
饭菜很香,但他吞咽得很艰难,每一口都像混着沙石。
女兵静静看着他,忽然问道:“明天要见很多人,怕吗?”
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眼中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凝聚,“怕。但更怕……怕那些死在矿里的人白死了。”
女兵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乌雅长官让我告诉你,明天我们的人会寸步不离你左右。只要我们在,就没人能动你。”
岩保低头继续扒着饭。
眼泪毫无征兆地掉进碗里。但他没有擦,只是更用力地咀嚼、吞咽。
他要好好活下去。
要活着看见疤脸儿倒下、要活着回家、要活着告诉所有人,那些被埋在缅北矿山里的冤魂。
凌晨四点,香洞即将迎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何垚合上最后一份文件,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镇子还在沉睡,但某些角落已经亮起灯火。
那是早起准备去矿坑的工人,或是像他一样无眠的人。
何垚忽然想起郭瑞的提醒:有些浑水,能不蹚就别蹚。
如今他不仅蹚了,而且蹚得很深。
但奇怪的是,此刻他心中没有后悔,只有一种近乎平静的决绝。
这条路是他选的。
从木那死里逃生那一刻起,从他决定不做只为捞钱的石头贩子起,从他看见小春扭曲的腿、敏登空洞的眼神、矿工们像牲畜一样被驱赶时起,这条路就只有一个方向。
要么改变,要么被改变吞噬。
手机屏幕上,还是乔琪最后发来的信息。
说的是明天……不对,应该是今天,木那场口会以观察员身份派人参会。
东边的天际线,已经透出一丝鱼肚白的亮光。
漫长的黑夜即将过去,真正的考验马上就要开始了。